曾榮是自悔自己說話莽撞,生怕對方難堪,傻子也知道,怎麼可能會習慣會不在意?
朱恆是有點小激動,他就知道自己沒看錯人,這個女孩子果然是心疼他的,也是懂他的,只是,他護不住她,也幫不了她,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再次把他擊敗了。
“呃,二殿下還沒用膳吧?”曾榮先打破了沉默。
她是看到高几上那幾道菜以及沒人動過的那碗米飯,想起自己的來意。
“天熱了,沒什麼胃口。對了,你今兒怎麼有空過來?你不是在內侍監那邊當差嗎?”朱恆把話岔過去。
這麼拙劣的謊言曾榮自是不會相信,此時尚未進入四月,還需穿着薄棉襖或厚夾衣呢,怎麼可能就進入苦夏?
“皇上命我來給太后回話,順帶給太后回送兩道菜,太后說你得知皇上宣了御醫,憂心皇上的病情,鬱結於心,特地打發我來替你排解排解。”曾榮說完盯着朱恆的臉。
果然,朱恆先是一錯愕,繼而明白了太后的心意,臉微微紅了,沒好意思跟曾榮對視,把頭扭向一旁,“哦,父皇的病如何了?”
“回二殿下,只是被魚刺卡了,魚刺拔了就沒事了。”說完,曾榮想起自己手裏拎的食盒,又道:“皇上給太后送了一道清蒸鰣魚,太后命我拎來了,二殿下愛喫?”
“清蒸鰣魚?”朱恆搖搖頭,“鰣魚刺多,我小時候也被魚刺卡過,不常喫魚。”
“正因爲刺多才味美。”話一說完,曾榮突然意識到哪裏出問題了。
明明皇上自己剛被魚刺卡了,偏要給太后送一道刺多的鰣魚,而太后又讓她給朱恆送來,難道太后不清楚自家孫子的喜好?
猶豫了一下,爲怕後續麻煩,曾榮打算想個法子把阿梅喊進來幫他挑魚刺。
於是,她拎着食盒走到高几前,用手摸了摸,這六道菜均涼了,爲此,她把食盒放下,走到門口,把兩個太監叫過來,命他們把這六道菜端出去熱一下,再盛一碗熱米飯來。
待這兩太監端着菜出去後,朱恆看着曾榮說道:“其實,不用這麼麻煩的,我也吃不了多少。”
“不麻煩,您是二皇子,這點小事能叫麻煩?”曾榮一邊說一邊低頭把食盒裏的兩道菜端了出來,“餓了麼?先喫點別的菜墊補一下?”
“不餓。”朱恆搖搖頭。
“二殿下,這鰣魚刺多,不如把阿梅姐喊進來幫你摘刺吧?還有,魚得趁熱喫,涼了就腥了。”曾榮道。
“不必,我自己來。”朱恆回道,語氣淡淡的,人也跟着淡了下來。
曾榮意識到自己心急了,不敢再追問緣由,只得說道:“可方纔您不是說自己很少喫魚麼?”
這一次,朱恆沒有回答她。
曾榮也再次沉默了。
不是不想說,而是想問的話都問不出來,身份地位的差異讓他們之間有太多的禁忌,說的越多錯的也越多。
沒辦法,總不能讓他就這麼喫,萬一真被魚刺卡了,最後麻煩的還是她。
朱恆見了曾榮的動作,自己推着輪椅過來,“不必如此麻煩,我可以自己吐魚刺的。”
“不麻煩,萬一被卡住了才麻煩呢,昨兒皇上就因爲這魚刺遭了不少罪,還得連喫兩天的湯藥。”曾榮一邊摘着魚刺一邊說道,沒擡頭。
朱恆見此,也垂眸,看着那一小碟被挑好的魚肉問道:“你在內侍監做什麼?該不是進了膳食局吧?”
“回二殿下,我在藥典局。”曾榮擡頭看了他一眼,有點被他搞糊塗了。
莫非,他不是因爲她被罰才把他自己關起來的?
若他果真關心她,四天過去了,怎麼可能不清楚她被分到哪裏去了?
“可跑腿送菜不是膳食局的人該做的麼?”
曾榮這才明白,原來不是不關心,是太關心。
可惜,她要不起。
想了想,她乾脆斗膽問道:“阿梅姐到底犯了什麼錯,太后因何要罰她?”
朱恆把頭扭過去,透過窗戶,看着阿梅站在院子裏的身影,“其實也沒什麼,是我不喜歡這地方了,想回儲華宮住,太后不開心了。”
“就這個?”曾榮有點不太相信。
朱恆想搬回儲華宮她信,可沒道理因爲這個去罰阿梅吧?阿梅能主宰了朱恆的想法?
“多少有一點遷怒吧。你呢,你在內侍監可還好,有沒有受過罰?”朱恆下意識地掃了曾榮的膝蓋一眼。
其實,自打曾榮進來,他有留意過曾榮走路的姿勢,跟正常人無異,只是心裏仍是放不下。
“還好,比在繡作坊那邊輕鬆些,也受過一次罰,昨兒太后還教導我,說是身爲下人,就該爲主子分憂,讓我記住這次教訓。”
“你昨兒來過了,今兒父皇又打發你來?”朱恆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父皇這是在做什麼,一個藥典局的,頻頻往慈寧宮跑,有必要麼?
“昨兒是太后得知皇上宣御醫,打發人去問,正好我是藥典局的,負責記錄病案的,皇上就打發我來了,今兒是皇上回復正常了,怕太后擔心,又打發我來了,順帶讓我給太后送兩道菜來。”曾榮解釋道。
這理由貌似也說的過去,朱恆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問曾榮藥典局的具體職責是什麼,在他印象裏,記錄病案應該是御醫的差事,怎麼又冒出來一個藥典局。
事實上,因着他常年自我封閉,宮裏的好多事務他都不太清楚,他也沒有興趣去關心去打聽。
他不傻,從這些年先生給他講課的內容只涉及琴棋書畫和詩詞歌賦他就明白,有人不想他懂太多。
他是一個不想給自己找麻煩也不想給別人找麻煩的人,所以乾脆不聞不問,乾脆自我封閉。
曾榮正跟朱恆解釋太醫署和藥典局的職責時,兩名太監拎着兩個食盒進來了,把菜端出來後,兩太監又主動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