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慶榮華 >第三百八十四章、舅舅(三)
    朱恆被舅舅的直白難住了。

    沉吟片刻後,他沒有直接回應舅舅,倒是告訴舅舅,自己已有心儀之人,只是對方尚未笄年,成親一事還需往後延一兩年。

    錢鎰本想追問女方是誰,以他的理解,能得外甥青目,自非尋常人家之千金,不說才貌雙絕,也是萬里挑一的品性,可轉而一想,如此佳人,對方父母家人必是珍而惜之,怎麼可能會有機會和朱恆來往?

    可若無來往,朱恆又是憑什麼認定對方?

    “舅舅是想問我是如何認定她的吧?”朱恆見舅舅對着自己欲言又止的,主動問道。

    錢鎰點點頭,伸手在朱恆肩膀上拍了拍,繼而又在他後背摸了摸,既欣慰也心酸。

    “緣分使然,她出身雖不高貴,但爲人善良、真誠,最重要的是,她對我特別好,是我無法形容的好,也是你想象不到的好。”說完,朱恆的嘴角緩緩彎起,眼睛裏的光也漸漸柔和起來,整個人像是沐浴在一層金色的光暈中,從內到外,無一處不幸福不甜蜜。

    錢鎰看呆了。

    他想起了多年前那個剛做新嫁娘的妹妹,也是這樣披着一身霞光,笑容甜美,目光堅定地告訴他,她很幸福,也很知足,她愛的那個男人不是別人,是大周獨一無二的皇上。

    可誰知沒兩年,妹妹臉上的笑容不再,目光也迷茫,問她什麼,卻什麼也不肯說,逼急了,只回了他八個字,“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莫非,朱恆也要重複他母親的悲劇?

    試想,若以妹妹的才情和品貌尚不能感動也不能留住那個男人,身有殘缺的朱恆又憑什麼打動對方?

    “不要。”錢鎰喊了出來。

    “什麼不要?”朱恆被舅舅的突然失儀嚇了一跳。

    “你母親,當年初嫁給你父皇時,也是像你這樣,一門心思栽了進去,可世上最難測的就是人心,我怕你日後傷心,聽舅舅的,你喜歡她要娶她舅舅不反對,但你不能不管不顧地一頭栽進去,你是男人,又處在這麼一個尷尬的位置上,就更不能感情用事。”

    其實,錢鎰想說的是,以朱恆目前的狀況,理應娶一個在朝堂上有話語權的大臣之女,這樣才能成爲他的助力。

    一個出身普通的女子,對朱恆再好,也沒法幫他坐上那個位置。

    當然了,錢鎰也沒有讓朱恆辜負對方的意思,可以納妾,一樣可保她衣食無憂風雨不懼。

    只是這番話他不能說出口,至少現在不能。

    甥舅兩人第一次見面,他不想因爲這些事情鬧彆扭。

    朱恆聽懂了舅舅的暗示,笑了笑,“舅舅放心,我不是父皇,她也不會是母親,若說這世上還能有人甘願冒着風險不求回報地對我好,也就她了。”

    的確,在朱恆心裏,曾榮和母親是截然相反的兩個人,別看曾榮出身卑微,可爲人卻一點也不卑微,她可是連太后和皇上都敢拒絕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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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的人不管身處何地,也不管遭遇什麼困境,她會想方設法地改變自己提升自己,讓自己去適應周遭的處境,而不是一味地傷春悲秋,抱怨命運的不公。

    總之,別看她年紀小,可她內心的這份淡然和超然是朱恆嚮往已久卻多年求而不得的。

    錢鎰也年輕過,一看朱恆臉上的神情,嘆口氣,責備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換了個話題,說起這次進京的正事來。

    朱恆簡單地把目前朝堂的局勢分析了一下,着重提到王皇后和王柏,提到王柏前幾年立下的戰功,提到這次北地五城的糧草虧空,提到皇上的爲難,也提到他們父子間的那場對話,不過隱去了曾榮,但說了他已從母親的嫁妝裏先捐了二十萬兩白銀。

    錢鎰一聽,默算了一下妹妹的嫁妝,猜到這二十萬兩銀子應該是朱恆能拿出來的全部,如今一打躉捐了出來,難道他不爲以後考量?

    還是說,他們父子達成了什麼意向?

    斟酌再三,錢鎰問道:“我在民間聽聞你患隱疾從不示人,且這些年你又一直不和我們聯繫,據覃管事說,就連初雪這些年也不曾出宮來見他一面,孩子,你別嫌舅舅多事,舅舅也是關心你,纔想問問你,你答應幫你父皇,是否有何難言之隱?”

    不是錢鎰多心,之前朱恆說起他掉井裏失去雙腿這麼大的事情,皇上都不曾爲他討一個公道,太后雖疼他也只是在表面上,否則不可能連他身邊唯一一個親近之人也要處死,覃初雪最後雖沒死,卻也被調離朱恆身邊。

    一個雙腿本就不能行走之人,身邊再無一個親近之人,可想而知朱恆在宮裏是什麼處境。

    這也是錢鎰去年沒有答應皇上出來振臂一呼的緣故。

    他是想以此爲籌碼進京見皇上一面,也見朱恆一面,看看這個外甥究竟是個什麼狀況。

    這些年錢家已經爲皇上做的夠多了,可皇上又是怎麼回報錢家的呢?

    不過錢鎰到底還是給了朱恆幾分面子,外甥第一次張口,不管出於何種目的,這排面他必須給,所以他答應了出二十五萬石糧食。

    對錢家來說,能用銀子解決的事情算不上大事,但工商增賦一事牽扯太多,不僅事關錢家的聲譽,一個處理不好會影響到錢家數百年的基業,因而錢鎰纔不敢貿然應下。

    “舅舅不愧是舅舅。”朱恆愣了一下,繼而笑了,他喜歡舅舅的坦誠,也喜歡舅舅的通透,到底是做了多年家主之人,總能通過他的片言隻語抓住問題的核心。

    儘管他們才第一次見面,卻一點也不陌生。

    不過朱恆到底還是沒有把曾榮供出來,只說以前的他太過狹隘迂腐,只看到眼前的這點傷痛,從不曾規劃過自己的將來。

    可如今他改變想法了,那些原本就該屬於他的東西,他不想放棄了。

    爲母親,爲他自己,也爲他曾榮,他要盡力一試。

    還是那句話,得之,他幸,失之,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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