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一日, 燕都內最爲人頭擁擠的地帶, 是居於巍峨皇城之下的天下第一閣摘星閣。
正逢一年一度的摘星閣啓閣, 亦是南宛國擢選英才之盛事,而京中人員混雜, 大街小巷上處處可見巡遊的士兵, 比起往日多出數倍有餘。就連周遭的客棧,都早在半個月前便住滿了人。
至於進京路上被耽擱來晚的倒黴蛋,或是寒窗苦讀的窮書生,只能赧顏借居於民宿,再不濟,就擠在官府臨時搭建的大草棚下, 以求有瓦遮頂
而炎炎夏日, 這部分衣衫滿是汗味塵味、甚至跑去領了官府派發的遮陽竹笠帽的寒酸人士, 自然是在這一場人擠人盛況裏的鄙視鏈底層。
比如此時。
“借過,借過,我住官府大棚的,先讓我報名”
擁擠的人羣裏, 衆人紛紛回頭看這麼不要臉的喊話出自何處呔,又是一個身着粗布衫頭戴大笠帽的窮酸小子。
不過擠了官府大棚, 還不以爲恥反以爲要挾的,他們還是頭一回見。
眼見那灰撲撲的青年撐着木柺杖, 一副腿腳不便的樣子, 又是一身的風塵泥土味, 衆人只好忍聲,掩了鼻給他讓開一條道。
“雍公子,你可算來了。那位歌姬蘇吹雪應承了坐鎮第一日的樂鬥館,卻至今不見人影,大人差我來問雍公子,這可如何是好”
一身銀鏽錦雲青袍的雍和璧,在幕僚的簇擁中上了樓,聽到來人的話,溫雅面容上不見急色,只頷首道:“我知道了,告訴李大人且放心。蘇姑娘既是我引薦的,她的缺席我會做處置,不會讓樂鬥館首日的甄選事宜受影響。”
有了雍和璧的保證,來人也稍放下心,回去稟告。
送走了禮部尚書派來問話的人後,謝筠微不忿道:“那歌姬真是不知好歹。當初是公子不嫌她身份低微,引薦她當樂鬥館的坐館之人,這是多少人求不來的事,她卻不辭而別,還大言不慚讓公子幫忙,替她收拾這爛攤子”
直至昨日傍晚,那位失蹤多日的蘇吹雪才讓人送來信,說是有急事要離開,撒手不幹了,還留下一紙他看了就嗤之以鼻的狗屁對策。要知道此事若處理不好,不止得罪禮部尚書李大人,還會陷公子於不義。
偏偏公子看了,還點頭吩咐人去照做。
“樂鬥館一事,我原本就備有候選之人,不過依她所言也無礙。”雍和璧容色淡淡,執子布棋,目光只落在手上的棋譜。
謝筠點了點頭,也是,公子怎會將勝籌壓在那捉摸不定的歌姬身上,她是來是去,公子肯定都有應對之策。既然公子採納她的方法,必定是有所打算,雖說樂鬥館,往往不如棋鬥館和兵鬥館人才輩出,提供的朝中官職也不見得多重要,但很多時候可以拉攏的,不止是某個人,還可以是一個人身後的勢力與世家,雍家自然也不會輕易放棄。
外頭人聲嘈雜紛擾,夾雜着各種或悅耳、或嘲哳的絲竹之聲,還傳來一陣陣響亮的鬨笑聲聽得謝筠皺起了眉,想去看底下發生何事,又怕推了窗,擾了主子的思緒。
雍和璧不在意,只從容佈下棋局。
過了一會兒。
“鐺鐺鐺”
“鐺鐺叮鐺鐺叮鐺鐺鐺鐺叮叮鐺”
一陣鳴聲穿透所有的樂器聲而來,極富節奏感的尖銳,足以讓所有在嘈雜聲裏漸漸聽覺麻木的人,瞬間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氣來。
雍和璧落子的手一頓。
見主子被打攪,謝筠便走到窗邊,推開窗:“公子,我看看是何人在吵鬧。”
那邊門前人頭攢動。
人羣中,有一位灰衣青年左手抵着柺杖,提着三角狀的鐵架,右手正拿一根鐵棍叮叮鏘鏘地敲着,那擾民的響聲正是從他手裏發出。
“哈,我道這小子是奏什麼鼓樂,原來是敲一塊破銅爛鐵,哈哈哈”
“作詩也不行,鼓樂也不行,快些走吧,別再礙着我們進去了。”
門前,負責記名冊的摘星閣下人也出聲驅逐道:“這破銅爛鐵算什麼樂器,拿開拿開,不作數既然你不是師承名門,也無名士的引薦信,文不成樂不就的,還是離開此地吧。”
話音剛落,人羣裏就響起了質疑聲:“一根掰彎的鐵棍算得上什麼樂器,三角鐵更是聞所未聞,簡直胡謅。”
“噓,屏息,你們仔細聽”灰衣青年又舉起手中的三角鐵架,垂眸斂眉,輕輕地、“叮”地敲了一記。
“聽到了嗎”灰衣青年高深莫測的目光掃過衆人,“這無以倫比的清靈聲響裏,所蘊含、的曲徑通幽的透徹,守拙若愚的樸魯,以及人鐵合一的無上意境。”
屏息的衆人一口氣籲出:“籲”
信了他天王老子的邪
人羣整齊劃一的噓聲,讓灰衣青年不由嘆了一口氣:“好吧,你們聽不懂,是在下的錯。是在下曲高而和寡,知音零落。”
只見灰衣青年以柺杖駐地,看向門口負責登記的人,不無怊悵地說:“此事不論,但方纔你讓我依題出口成詩,我做到了,你說不算數,現在我奏了樂,你仍說不作數。未免欺我這瘸子太過了吧”
“就你還出口成詩”負責登記的人擡眼。
“怎麼不是了”灰衣青年慢悠悠道,“你讓在下以明月,滄海,相思爲題,難道在下不是作出來了嗎”
那人也笑了,擱下筆:“我是有眼不識得閣下這尊泰山了。”環顧一眼周圍不少剛過來看熱鬧的人,道,“你倒是敢把你剛纔的出口成詩,再念出來一遍”
“在下憑本事作的詩,有何不敢唸的呢”灰衣青年揚起沾了灰塵的臉,抑揚頓挫、富有感情地念道:“滄海啊,你倒映出明月的光輝。明月啊,你照亮我情狼的背影。情狼啊,我卻追不上你的四條腿。”
“這難道不是明月,滄海,相思俱全了嗎”灰衣青年側臉問道,而且情感多飽滿
一陣比之前更響亮的笑聲傳了開來。
更有好事者起鬨說:“沒錯,好詩好詩,敢問這位人鐵合一、出口成詩的兄弟,師承於哪位名士”
“出門在外,在下就不借助家師名聲了。”灰衣青年擺手,然後摸了摸鼻子揶揄道,“但若說名士,在下現在似乎也有了名號,大抵也算半個名士吧。”
在又一陣的鬨笑聲中,灰衣青年擡手一按寬大的竹笠帽,搖頭說:“也罷,看來今日是無功而返了,容在下告辭。”明日再換一個身份來吧。
灰衣青年拄着柺杖,步履蹣跚地一步步走出人羣。
“等一下,這位”身後的聲音頓了頓,像是想起這人剛纔的稱號,隨即忍不住帶上一絲笑意續上:“這位小兄弟請留步。”
灰衣青年回身,挑眉。
“我家主子說,讓我領你進摘星閣,你便無須考覈了。”謝筠微忍住笑,打量了一眼面前不起眼的青年,也不清楚公子爲何吩咐他這樣做。
“哦。”灰衣青年卻沒有他想象中的意外或驚喜,只是無甚起伏地應了一聲,居然也不問他主子是誰,只道:“那麻煩兄臺帶路了。”
在周圍形形色色的目光下,去而折返的灰衣青年寵辱不驚,彎身,提起筆,想了想又放下,換成從腰間拿出一個印章,呵了口氣蓋下。
然後跨進門走人,留下一句:“謝過這位兄臺。”
謝筠搖了搖頭,此人行徑真是古怪又可笑,但想起公子只是吩咐幫他進閣,沒有刻意結交的意思,或許公子也是一時莞爾,才隨意而爲吧。
謝筠轉回頭,不在意地瞥了眼冊子上,那個印得模模糊糊的名字:
谷歌。
詐屍。
去年立的完結g已插在作者胸口。所以丟我進有生之年沒錯了
ps:本來想聖誕更的,但週末都在加班,本來想元旦更的,但元旦三天還在加班。。。然後就新年快樂了。忘記多久沒放假了,已經分不清每天是周幾了。
根據以往經驗,詐屍應該能持續個一段時間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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