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非訴女王 >第19章 相親
    “啊,是遠遠哥哥!”

    “叫得親熱來!”

    “你好你好。”

    “現在年紀大了,倒是害羞起來了——以前遠遠怎麼叫的?小蟲子妹妹是伐啦,哎喲,我們家小琮回來就鬧,不要起這個名字,要去派出所把戶口改掉!”

    “算起來多少年沒見了?我們老的倒是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小的應該從你們搬走就沒見到了吧?有十幾年了。”

    “十五年有的了,搬走的時候曲琮九歲,現在二十四嘛。”

    “女大十八變,小時候就好看,現在更是不得了。”

    “哪裏哪裏,小遠一樣的,真額是清清爽爽——”

    表面上,這還是曲琮家族的聚餐,所以【遠遠哥哥和他的家人們】勢單力薄,被誇獎的海洋淹沒,兩個年輕人在人羣中心尷尬地站着,同輩的堂表親全都在偷笑,曲琮表面笑容可掬,心底想找個地洞鑽下去:大意了,還以爲媽媽叫她打扮只是在大伯母面前撐場面,沒想到居然是一場蓄謀已久的相親。

    當然,既然說是家族聚餐,那麼遠遠哥哥的出現還是需要一點合理性的——他們都是下只角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在一個街道長大,彎彎繞繞怎麼都能扯得上一點關係。曲琮父母剛結婚的時候住房緊張,利用大伯伯家的關係,在大伯母工作的廠子裏搞了一套宿舍,正好喻星遠媽媽也是大伯母的遠親,一樣是給‘很有辦法’的大伯母送禮,大家是做過幾年鄰居的。

    曲琮的記憶已有些模糊,但確實記得自己和喻星遠小時候算是玩伴,在廠區宿舍的兒童交際圈裏也比較抱團,不過這都是喻星遠上小學之前的事,遠遠大她兩歲,上學以後自然就疏遠了。她只記得喻星遠那時候又高又白,說話綿綿軟軟,還很容易臉紅,在女孩子之間頗有人氣,但男同學大約都是有些看不起他的,常笑話他娘娘腔。

    現在麼,又高又白也依然好用來形容他的,喻星遠賣相算得上不錯,可人很靦腆,26歲了也還是容易臉紅,不曉得接長輩的話活絡氣氛,從談吐到穿着都有點佛系,長輩們誇,他就被誇,長輩們叫他和曲琮打招呼,他就和曲琮打招呼,多的一句話不說,一個動作不做,曲琮是晚到的,廳裏座位不夠,他腿後頭就是兩個疊在一起的圓凳,喻星遠連拆開凳子給她張羅一下都似乎沒有想到。

    曲琮不覺得喻星遠是智商有問題——他是f大的學生,這個她是曉得的,曲媽媽當然也絕對不會介紹個憨批給她處朋友,這種不主動其實就一個意思——沒看上她,這次相親對喻星遠來說大概也很無奈。

    就曲琮自己來講,遠遠哥哥的吸引力也不大,不過喻星遠看不上她還是讓她覺得丟臉,女孩子面皮薄,不像是喻星遠不動聲色,這頓飯她度日如年,用盡全部勇氣也只能勉強配合演出。到最後甚至連曲媽媽和大伯母的笑容都要掛不住了——這兩個年輕人,撥一撥動一動,倒也加了微信了,可不撥就一句話都不講,雙雙低頭玩手機,氣氛簡直不要太尷尬。

    “小曲現在在哪家律所上班?”

    兒女沒有話講,只好雙方家長來盤——其實條件事先都是瞭解過的,通過大伯母一條條算得清清楚楚,甚至連婚房怎麼買都講得好好的,喻家和曲家絕對是門當戶對,喻星遠爸爸開公司,媽媽也在體制內上班,職位比曲爸爸低,但喻家有一點要勝過曲家,他們家老家在南匯,農村戶口,前些年拆遷,喻家賠十幾套房子,喻星遠下半輩子就是在家坐着喫都喫不空這座山。

    名校畢業,家裏條件這樣好,外地小姑娘眼睛怎麼不盯牢?喻爸爸喻媽媽也是慌得不行,就怕喻星遠耳根子軟,被‘洋盤’女拐跑,一雙手也是把喻星遠捏得牢牢的,還好喻星遠很聽話,畢業以後進一家外企做人事,工資不高安安分分,下班就回家。喻媽媽強調三四遍,“從小到大,絕對沒有九點以後回過家。”

    26歲的成年男性,從來沒在9點以後回家,這什麼概念?曲琮簡直同情喻星遠,她瞟了喻星遠一眼,喻星遠居然正好也在看她,兩個人交換一個眼神,又一起面無表情地玩手機。

    今晚的相親不能說成功不成功,只能講很尷尬,到最後大家自動自覺把話題帶開去聊家常,一頓飯喫到八點半,曲琮還在想再這樣下去喻星遠豈不是要破紀錄九點後纔到家——結果八點半也就散了。曲琮今晚回家住,快換季了,她打算把家裏一些還能接受的冬衣收拾到小公寓裏去。

    “你和遠遠加上微信沒有?”

    曲媽媽明知他們是加上了,到家了還叫住曲琮問,曲琮知道接下來必無好事,她先想拖,“加了——爸爸,你快點洗澡,我去卸妝了。”

    “你不要收拾衣服嗎?”

    曲爸爸默不作聲去洗澡了,曲媽媽不罷休,跟到曲琮房間裏,首先把曲琮看不上的那些衣服全都從衣櫃裏拿出來,“我上週就叫阿姨掛出來除塵的,剛好明天先送你去公司,然後幫你把衣服送到小房子那裏。”

    曲琮強忍着不講話,只是‘嗯嗯’着,曲媽媽又想起來問,“上次我過去,怎麼沒看到花瓶?”

    “有一天起牀倒水,不小心打碎了。”

    母女兩個交換一個眼神——知識分子的矜持都掩蓋不住氣氛的緊繃,曲媽媽是那種你無法糊弄的女人,她給女兒留面子,也會讓女兒清清楚楚地知道,有些事她完全有實力較真到底,只是選擇了高擡貴手,容忍曲琮的小小任性。

    這種眼神就是曲媽媽的最後通牒,宣示她的忍耐已到極限——通常來說,曲琮這時候就會讓步了,然後曲媽媽再退一點,以示自己並非一味高壓強制的封建家長,曲家依舊是個開明和諧的家庭。不過,那時候曲琮還在讀書,她沒有自己的收入。

    現在她的銀行卡里有大幾萬塊的積蓄,她有一份收入很好的工作——而且,曲琮現在心裏很煩躁,李錚、喻星遠,她感興趣的、不感興趣的男人好像有個共同點,那就是全都對她沒有興趣。

    她緊緊盯着母親,慢慢把手伸進袋子裏去,抽出一件蕾絲花邊襯衫,放到牀上。

    “這件襯衫就不用帶去了。”曲琮輕輕地講,“這是秋裝,上次沒有帶走,就是不打算穿了。”

    曲媽媽握着大衣的手突然收緊,雖然松得快,但還是在羊絨上留下一絲痕跡,她垂下頭沒有說話,曲琮心跳如鼓,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剛纔做了什麼——但是,她已經工作了好幾個月,這種心跳加速的場面,她也經歷了很多,終究已漸漸習慣。

    “還是帶去——有備無患,多這一件也未必就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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