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芙怔忡間,伸手好似想抓住什麼,眼前浮現的卻是祁琳的臉,多年依傍的妹妹不在身邊,好似丟了救命稻草,全身襲來惶惶不可終日的感覺。

    一地大紅妝奩,一地珠玉爛漫,今日這裏,哪裏是百里驛,倒像是林中別院,這別院裏的霏光,何其異常璀璨。

    不知兒時,獨自穿梭此地的驕傲,是否在今日,便要爲此付出代價

    這聯姻的代價,即便自己勉強算個俠女,又何嘗不是剜心之痛。

    祁芙清淚一點,不敢流下,合目間,嘴角泯不盡的悔恨,恨沒能跟着琳兒一同隱退。壓抑着側臉的神經,不想在暗人面前抽搐。

    前頭幾箱子,有描金畫彩的,傳令人看長小姐痛徹心扉,悄聲不敢在言語,去將描金畫彩的箱子打開,這箱子裏頭的意思,最是明白

    描金箱子裏,不是珠玉,是兩株植物。

    祁芙寥寥看了一眼,白色的好似是花,盛開了一朵,其餘還是花苞,若培育得當,這幾日就要都盛開了吧,正是西域芙蓉名種白翅龍。

    這白翅龍祁芙是知道的,大抵和西域壁畫故事裏的意思差不多,世間哪有那麼多的祥瑞之照,嚴氏能送來這西域名種,也算盡心盡力了。

    白翅龍是白芙蓉的一種,生的嬌小,卻清靈潔白如龍骨,花瓣花枝整體形貌,顯得纖弱如嬌柔女子,斑駁光影之下,花瓣半透微光,最是動人好看。

    祁芙冥頂抽痛,擡手撫了撫額頭,這江西嚴氏,區區國子監的官爵,就敢送這樣的禮,可見並不如市井流言中,所傳言的那般,竟懂這些禍心的東西

    祁芙擡眼,又看了看白翅龍旁邊的青翠植物,瞬時頭更疼了。

    這描金的箱子正是一劑猛藥,看得祁芙頭顱生疼。

    青翠植物遠看像是矮子松,祁芙卻認得它

    此矮子松並非真的矮子松,葉子廓形不同,這一株更是特別育種的吧,竟有紅色枝幹,如同含血。

    寶馬有汗血寶馬,松枝如今也含了血,便要改了稱呼,江浙院子裏多見差不多的,卻比這一株要大很多,叫麒麟樹。

    祁芙無奈在心中打趣了自己一番,好一株赤血青蔥,該不會他們特別培育的,而今要叫火麒麟了吧。

    想想也是無奈,雖不知阮王爺和主父怎麼談的,恐怕嚴氏現在還迷糊着呢。

    他們要是隨便送一匹大宛國的天馬獅子驄,說不定還能得了祁芙的感謝,如今昭昭野心,公諸於世,還沒定下來倒底是要祁芙還是祁琳,可不是太好笑了。

    祁芙不禁感嘆,弄權無情,祁琳的病勢纏綿,江湖上都是有名的,居然還敢打琳兒的主意真是無情得可笑。

    可見主父並未裁定應允,祁芙雖自知難逃,此刻,竟有一瞬的慰藉。

    祁芙頭腦裏,妹妹的品貌,自然無可挑剔,只是恐怕嚴氏不知道,琳兒與新帝同齡,曾是慶義門客,嚴氏雖做過翰林院編修,到底編修的都是紙上的文墨。

    正應了琳兒最喜歡用的一句: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這一方江湖,他們尚且不知自己這個妹妹,曾是天子門客,他們無異於在找死。

    琳兒如今在外面,算他嚴氏氣數未盡。

    當年嘉靖是否有悔,不好說,祁芙只是記得,當年連張踏,都沒看上那一份狠厲絕情,可見紅牆黃瓦之內,內金水橋之後,都比不上他的夢中滇南。

    若然張踏看上了嘉靖的狠絕,何辜只用幾許滇南風光,就解了琳兒的誅心呢

    說到底,北祁日復一日,殺伐不斷,何日不是開蒙之師呢

    想到此處,祁芙的思緒,戛然而止,眼前浮現的卻是阮達的臉,他就靜默在祁琳的背後,一言不發,他倆的神態,宛如璧人,竟是那麼的如出一轍。

    祁芙心頭騰昇的,是一種無法說明白的宿命感,再擡頭間,角落裏站着的孟翎,在深深望着她,微微頷首。

    祁芙無法專心,攥緊拳頭,此刻在心中盤旋的唯有一個名字辛炙烈。

    潯陽衛統領辛炙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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