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祁琳漸漸醒身。她腦中神識如入無妄之境,夢魘糾纏,直叫人掙扎着醒來。

    她扶着阮達的臂彎起身,這一伸手,就撫在了阮達的脈息上,她人雖然還有些昏沉,但出於多年暗人的警覺,還是一下子就摸出了,阮達脈象的異常。

    祁琳輕撫着他的手腕,移了移手指,細細探查來看,嘴角淺彎,欣然一喜,他倆四目相對,兩雙欣喜眼眸,此刻竟也能無言達意。

    即便昏沉,祁琳也並沒有吝惜真氣,趁着他剛剛通達的脈息,主動輸送給他一些真氣,希望他能有少許地融會貫通。

    雖是初涉武學,不過就算開蒙晚,又何辜要淺嘗輒止呢如今逢上奇人異事,如此機緣,更有北祁的上乘武學可以傳授給他,又何懼不能學有所成呢

    此次,阮達初覺何爲練家子,平日猜測,練家子多以武功造詣至境,而獲通達,今日親身感知,感受更是確切明晰,心頭難掩幾分欣喜,又添幾分稀奇。

    祁琳讓他趁熱打鐵駕馭內勁,再去練習宮卦步術,阮達雖駕馭的不算好,但只這一刻,已覺身輕如燕,四肢百骸血脈通達,沒有一絲羈絆,竟比方纔的步術快了許多。

    阮達欣喜之餘,不忘追問道:“琳兒怎麼會驟然暈厥”

    祁琳力虛,淺言道:“想來那些花草,怎麼也不會開在這片曠野裏,猜測還是他調配浸染而成。”

    阮達:“琳兒是說那異味,並非是那些花草原有的味道”

    阮達想來,越發的不想再細問,念及江湖,除卻稀奇,竟也詭譎的如此平常麼鶴髮童顏的老頑童身上,竟也如此稀鬆平常的帶着制敵毒劑。

    祁琳:“應是於我這樣有傷的人才盡效,他既然熟諳藥性,莫要激怒那老者畢竟也是阿達的開蒙之師”

    阮達:“怎麼”

    祁琳:“你我如今,正是無以爲報。”

    祁琳嘴裏說的,雖是報償,也是明白這個老頑童教會阮達之後,不會無果而終。

    阮達:“琳兒的病,可是就要傷命”

    祁琳:“此病糾纏,難以終日,也是主父多年幫助,調息緩解,才能到今日。”

    阮達:“竟是如此難纏麼”

    祁琳:“內功戡亂,無法駕馭多年,倒是剛纔輸送出去一些,現下輕快多了,佛說究竟涅槃,阿達不必傷神。”

    阮達豈能不傷神,難得重逢,竟是斯人將去,驚詫悲苦如細流,漸漸從心間蔓延開來。

    老頑童聞聲進來,手中持着祁琳那半截朽木簪子,如獲至寶,急迫來問。

    老頑童:“丫頭,這樹枝簪子,何處取材”

    祁琳有意逗他,戲道:“家中有一寒潭,潭水雖無千尺,旁側卻有一株苦樹”

    老頑童好似聽出了所以然,不服道:“丫頭不知報恩,老夫幫了你倆調氣,施盡仁義,若還來諱騙,沒人再陪你倆玩耍”

    說罷這鶴髮童顏的老頑童,已經生了氣。

    阮達起身,衝着老頑童吟了一首詩:“李白乘舟將欲行,忽聞岸上踏歌聲。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唐時句,老先生可知道”

    阮達與祁琳會心一笑,知道祁琳不會無故打趣老頑童。

    祁琳正色道:“罷了,前輩也是醫藥中人,此乃西域境中,一株百年藥草的根莖,用效頗多,用之一次,削減一些,最後漸漸成了這枝簪模樣。”

    阮達聽着也驚詫,念起那日午夜,在岑府書閣門外,將它撿回來,竟是恁大的機緣

    老頑童:“難怪,我看着不像中原的東西,第一次見。”

    可見這老頑童,對於中原風土植被,涉獵之廣

    祁琳思慮,如此推想,老頑童的身份,倒是可以猜上一猜了。

    祁琳:“前輩莫說晚輩二人不肖,若然珍視,晚輩只當敬禮。”

    老頑童喜上眉梢,道:“你當真捨得我過手的藥材無數,這東西我掂一掂,就知道它是稀世少有,必然價值連城。”

    祁琳頷首,並不在意,她口角微笑,淺言道:“清風明月本無價,近水瑤山皆有情。若能入藥,也不算辜負。”

    老頑童:“爽快。”

    祁琳擡起晶燦燦的眼眸,鎖着老頑童的神色,試探性的道了一句:“這世上,恐怕也難得有寒涯五子珍視的東西。”

    老頑童瞬時變了臉色,瞪着眼睛,打量着祁琳通身的氣質

    一身青蟬紗,武藝至境而身殘如此,朝不保夕之人,武林中從未盛傳過,又念及以祁琳的模樣和年紀,並不似旁門左道

    她若非得益於江湖門庭之故,是絕不可能知道寒涯五子的,也絕不可能猜到他的出身,老頑童現下也撇開了玩笑,開始細細打量起他倆來。

    老頑童:“丫頭莫要太甚。”

    祁琳:“昨日已去,又有誰識,落日交替,晨昏相繼,朝夕已矣。”

    寒涯五子,也是當年江湖上小有名號的。

    北祁近年編撰的江湖簿上,記載的醫藥世家並不多,略略幾筆,恰巧祁琳在病榻纏綿之時,是讀過幾本的。

    只一試探,眼見這老頑童神態侷促,也就算不打自招了。

    老頑童:“老夫看來,這禮收不得了。”

    祁琳:“且慢,晚輩只當不知,還請”

    老頑童:“你即然看了江湖的簿子,當屬門派之間過禮,所謂禮尚往來,你沒有自報家門,我豈敢收禮。”

    老頑童饒起舌來,也不示弱。

    祁琳:“難言之隱,還請前輩寬縱。兄長多虧了您,妙手開蒙,也算半幅師徒緣分,晚輩答謝,正是應該,區區沙瑚根,還請笑納。”

    阿達:“沙瑚”

    祁琳:“西域有一種沙中珊瑚,也是口口相傳,並不知道實際的名諱。”

    阮達看着老頑童手中的枝簪,木色烏棕,紋理細緻,打磨的極好,想必琳兒曾經用它磨粉的時候,也是極用心的雕琢,纔有今日的形貌。

    阮達與琳兒四目相望,便知曉了祁琳的用意,是在替他報還,老頑童的一夕授業之恩,他心中澎湃,幾許羞愧沒有言說。

    老頑童:“沙瑚根,確實稀罕。”

    祁琳:“前輩且請笑納。”

    老頑童:“我早說過不在收徒,既已是半幅師徒緣分,收授暫且不論,即不能收,授也是權當與沙瑚根做個交易,丫頭說這沙瑚,能值多少功夫老夫看好他的筋骨,不吝賜教便是。”

    祁琳:“不急着算這些,這藥材少見,淵源用法等等,還要向前輩討教,天色已晚,良夜何其,晚輩們與前輩,當好好研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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