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琳:“就題而論,寒涯五子之首,名曰桑憲,年齡最長,掌管門氏冶煉之術,當年滅門逐鹿之後,他們免不得顛簸流離,而今不知桑憲是否尚在人世,若在,必也已經是古稀老者了。”

    阮達:“古稀老者恐怕桑憲當年,與門氏家主,年齡相仿了吧”

    祁琳:“不錯,這位門氏大弟子,爲求醫道而來,和他的師父,並不論年紀,一時也曾是江湖佳話。”

    阮達:“寒涯有五子,那其餘四子呢”

    祁琳:“寒涯二子,名曰邴弈,職在配置,掌管門氏族藥劑調配,寒涯三子,名曰古旨,近身隨侍門氏掌門,而今在不在世,也不好說了。四子楊益,五子名曰季遠往前種種,諸文記載也不能完全詳盡了。”

    阮達:“若如此說,寒涯二子和三子,隨侍門氏內院,在當年的那場逐鹿中,未必能得活”

    祁琳小聲道:“能逃出來的,寥寥無幾,楊益獨身常住在此,必有所圖。”

    說罷二人會意,雙雙低眉,聞了一刻阮達周身的酒氣。

    阮達明知楊益有所圖,還挖開了自家的院土,請他喝酒,這無異於自報家門,本意就想招攬楊益的猜忌,祁琳當時聽着他倆假醉,又怎麼能笑的出來

    阮達:“若這麼論起來,門氏當真算是世家”

    祁琳:“不錯是世家。”

    祁琳幽幽轉了一撇眉色,阮達也便懂了,不好細問。

    他倆雖此刻踱步而出,早遠離了院落,在小林中漫步,祁琳仍是不敢多言的,怕背後被楊益尾隨,有些祕辛話語,還是不說爲妙。

    阮達思緒所及,想來大別山門氏,鼎鼎世家,一夜敗落,具細如何,琳兒這般掩口不提,必與北祁有關

    祁琳藉着月色朦朧,聲音細微,委婉敘話,皙白麪目上,顯得少有血色,眼眸中目光無華,靜靜的一張臉,顯得有些氣少懶言。恐怕她傍晚甦醒之時,運功衝破迷惘,今夜到這會兒,也是累了。

    祁琳淺聲道:“兄長拜了楊益這半幅師徒緣分,正該好好學一學,門氏並寒涯五子,在江湖上逐漸銷聲匿跡,門氏醫藥絕學,也將失傳而兄長初出茅廬,楊益又欣賞兄長根基清淨,對於兄長來說,正是方興未艾。”

    阮達:“這便是你要我,先學門氏功夫的原因楊老頭說過,琳兒的造詣也不淺。”

    祁琳:“我這一身負累,你還不知道麼所謂傳道授業,先不論現在的你學不成,學成了,只怕招來無妄之災,難以終日。”

    阮達:“無妄之災江湖上,對你家功夫的辨識”

    祁琳:“不錯,縱然我與其他姊妹修習不同,遇見行家,大抵都是能看出來的。”

    阮達:“琳兒這話,未免”

    祁琳:“有什麼說不得的,紅塵滾滾,又何必再造殺業。”

    阮達有些忍不住想問,道:“琳兒曾經,又是何職務”

    祁琳:“且看看我手上是什麼”

    說罷擡起小臂,阮達牽過她的手腕,也並看不出什麼,除了膚色和骨骼,並沒有什麼特異。

    祁琳:“可覺得腥”

    阮達:“腥血腥是殺職”

    阮達一雙眼眸中,驚詫一閃而過,瞬間又恢復了鎮定,一身的酒氣,好似頃刻散了。

    阮達覺得難以置信,雖則早已有所預感。

    當眼見她魅惑允澤,而刺死邵益生的時候,有些感覺不需多言,便已經能確定。

    阮達緩了片刻的回憶,感嘆道:“恐怕是兵不血刃吧”

    阮達:“兒時,你連蠅蟲都不會去踐踏。”

    祁琳緩緩撩起袖子,手臂上深深淺淺的疤痕,觸目驚心,雖都不算太深,有些已經看得出年頭久了,深褐色的疤痕早已癒合,這哪裏像是女子的手臂。

    阮達看着眼前的斑駁疤痕,急忙撂下了她的左臂,伸手去抓她的右臂,想看一看,琬兒這副身體,這些年到底都經受了什麼。

    神智思索之下,雖然憂心驚訝,也看得出並不像拷打,到底爲什麼會這樣呢

    阮達此刻的眼神,赤誠而驚訝,審視一般鎖住祁琳的目光,想求一個答案。

    祁琳:“不必看了,傷疤都在左臂上。”

    說罷抽回了自己的右臂,唯留一息輕輕地嘆息。

    阮達:“不是說兵不血刃嗎縱然你身在江湖,身份特殊,未必有人傷得到你到底是誰”

    祁琳:“荀子議兵有云:故近者親其善;遠方慕其德;兵不血刃;遠邇來服。”

    阮達:“如何”

    祁琳:“兵事或可不血刃而”

    祁琳說的溫吞,阮達瞬時變了臉色,急道:“到底如何”

    祁琳:“國界可鑑心界伐止。”

    阮達:“是你自己”

    祁琳:“每一條刀痕,都是不得不殺,冤屈在我手上的無辜性命,刀疤雖可以計數,卻無法抵消心債。”

    阮達:“無辜那不無辜的,豈不是”

    祁琳:“所以說琬兒不在了,這十幾年噬心,早已不在了。”

    阮達不忍再問,他倆坐在林中大樹下,說到此處,祁琳抱膝,亦不在言語了。

    眼眸能通心曲,因不願流露無奈,他倆雙雙合目孤坐,夜風涼濁,孤月隱晦,耳畔風過,樹影婆娑,若想解一解此刻心中的苦,最好的應當是曲子吧。

    祁琳思緒裏,假意想起的,是嶺南鄉間,葫蘆絲吹奏出的輾轉民歌,那裏的曲調嫵媚多情,最是民間俗世的樣子,許是能解孤絕吧。

    這幾日下來,北祁底下氏族窺視,主公的潯陽衛有調動;憑此而論,曲南殿主失蹤,無法正位的消息,此刻,也該傳到滇南了吧

    即便內宗,將消息捂得嚴實,邵益生也該送往滇南,張踏必已經知曉,這點事,長姐還是做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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