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林中空氣幽涼,已然騰昇了半山的霧氣。

    湘西之美點滴氣息撲面而來,柔柔地使人忘卻世間紛擾,忘卻時間須臾

    祁琳一夜寥寥幾個時辰的睡眠,早已睜開雙眼,靜靜看着阮達沉靜的臉,沉實而戒定

    祁琳常常覺得,他若不睜眼,看着還好,若睜開眼,神情淡泊得,有幾分像二十年前的主父

    銀麪人和裔燮都不見了,只剩下沒人添柴的篝火焦木,微微冒着白煙,應是剛滅不久的

    祁琳的思緒裏有些愁濃,冥頂空空,想不明白自己帶阮達出岑府,是不是錯了。

    在岑府時所見,不過是體察到他神情蕭落,恐怕是趙坤不仁,他這些年受了一些罪,傷了心神

    豈料帶他出來,還沒等治好心病,就跟着自己,捲進這些九死一生的事

    豈能不惆悵,在這一方江湖中,阮達不會武藝,時下修煉,也不可能登頂,早晚是填血的命運,北祁死士,朝生夜死的還在少數麼

    就連當年對八燕的教授上,都並沒有選擇過於上乘的武學,不過是因爲自己一身殘病,並沒想到,自己能活過二十歲,起初就給八燕留了退路罷了。

    若然八燕武藝登頂,各個登峯造極,北祁勢力傾軋,各宮若吸納曲南殿舊部,他們可還會輕易放棄麼

    易主之人,恐怕難以立足

    尊主們日漸長大了,投效者衆多,勢力戡亂,說到底,不過是不想叫八燕去爭。

    而今八燕早已散去,自己也將將活過了二十歲,卻不料在北祁內宗安排好的墓地,也用不上了,一朝血令誅殺,遊走於天地間,變得人人得而誅之

    祁琳想到此處,怎能不愁,當年阮達十二三歲的年紀,獨自養活他倆,受盡苦楚,今日報還阮達的,卻是無盡的屠戮

    晨風無知,冷趔非常

    阮達有些要轉醒的意思,那邊林後,卻傳來馬兒嘶鳴的聲音,原來銀麪人和裔燮,並沒走遠

    祁琳看一眼林間樹頭,琢磨着退路

    若然穿山往湄水河而去,走水路的話,倒是極好的,只是怕遇劫殺,水路上遇襲,阮達更是跑不掉了。

    若然走陸路祁琳思來想去,帶着阮達的話,只能走陸路,或許他能多一寸生機

    水上劫殺之事,太過兇狠,祁琳深知北祁熟諳此道,比之陸地上比武格殺,做的更是狠絕。

    水火無情,祁琳不忍心見阮達受水火之刑。

    潯陽衛入湘西,別家勢力不敢來掣肘,都看着呢只要出了湘西地界,恐怕就不是一家殺手這麼簡單了。

    曲南殿是北祁內宗的正位宮宇,底下氏族覬覦曲南殿主的尊位,一旦覈實紅纓血令,恐怕就要羣起來攻

    祁琳:你醒了

    阮達將將轉醒,卻見琳兒就靠在他旁邊,他倆倚了同一棵大樹,尚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祁琳:他們是怎麼抓到你的

    阮達有些不好意思,道:套馬

    老頑童帶着阮達飛速行走的步術之功,竟被套馬杆的馬繩就給破了

    祁琳瞧了瞧阮達的脖子,有些無言以對

    祁琳:老頑童跑了

    阮達:跑了,老頑童要來,這些人也不要他啊,有個人套了我就走,沒管老頑童。

    祁琳聽着,難免覺得好笑

    紅纓血令,何等威嚴,能被套馬杆套住的,也就只有他了。

    祁琳:你也看見了

    阮達:看見什麼

    祁琳:此行兇險異常,還要跟着我嗎

    阮達:昨日是幾方人馬

    祁琳:明面上是三方人馬,暗地裏還不一定呢。

    阮達:琳兒能否制衡

    祁琳輕輕搖頭,默默低下了頭,名利這個東西,何時消停過

    曲南殿的輜重兵士,歷代傳承至今,更與明源小姐的風鹿臺交好多年,聲名乾淨,歷代頗受重用,曲南殿尊主之位,北祁異姓氏族,都會來搶吧

    祁琳:你可有受傷

    阮達起身動了動,並沒有什麼感覺,被套馬杆套一回,還不及趙坤的一頓鞭子難受呢,可見擄走他的人,手段很是高明。

    祁琳起身,輕輕往林子裏走了幾步,想看一看灌木之後,銀麪人還在不在

    那邊鬃馬低頭喫着草,馬後可見兩個人的背影,他們似是低聲交談,祁琳定睛一看,卻發現那二人正是銀麪人和慕容玄一

    眼下裔燮不知去向銀麪人即能招來慕容玄一密談,可見銀麪人不僅阻止得了辛炙烈,竟還和慕容氏的人有勾連

    祁琳不禁心下一嘆,這個銀麪人是個不好惹的,若是與銀麪人爲敵,恐怕不會好過。

    錦官城地處巴蜀,自古便是蜀國蜀都,天府之國,江湖勢力繁盛,門派衆多,北祁暗人也有很多隱居於巴蜀,但多低調行事,從來沒聽說過什麼錦官王

    慕容玄一對銀麪人耳提面命,也不知道他的主人,慕容秋荻是否知道

    祁琳心下不免寒戰,銀麪人自稱錦官王,又在北祁和慕容氏中都有人脈,這怎麼可能呢

    北祁與慕容氏,多年來未聽聞有過一絲瓜葛

    祁琳的記憶裏,雖記得幼年時,母親告訴她姓慕容,然而並不常見父親,母親的樣子,也已然模糊,記不太清了。

    那段記憶隨着這些年,越來越模糊,直叫人不敢相信

    自從入北祁練武之後,十歲起,病勢纏綿,朝不保夕,祁琳便從未想過尋親之事,直至今日

    祁琳深知,空口去問,是問不出實話的,銀麪人的身份,恐怕也只有裔燮能說得清楚

    然而裔燮涉及長兄,要逼裔燮就範,現在還不是時候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