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麼能忘了呢
那可是她和姑娘這麼多年次數不多的親密,沒有循循善誘,也沒有苦苦相求,只是兩個人坐在這歲月靜好的位置,笑着這個年紀應該有的笑容。
菁菁有些難過的低下頭去,這樣的事情怎麼能忘呢真是該打。
裴子晗突然沒來由輕笑了起來:“原來當年外公那話竟是這個意思。”
“什麼”蕭蕭此時端着煎好的藥打簾進來,正聽到裴子晗這麼沒前沒後的一句,不由得出聲問道。
裴子晗許是還在自己的尋思裏,並沒有發覺究竟是誰問出的這一句,又或許她完全就沒有在意有人來問,只是自顧自的說着,那些積壓多年只有在夢中尋得零星蹤跡的舊時光。
“外公當年送藥的時候說非藥石無用之時不能用這虎狼藥,原來是這個意思。”
蕭蕭聽着依舊雲裏霧裏的,正要再次上前問個清楚,就被菁菁端走了藥盞。而後蕭蕭聽到了菁菁無聲的訓誡:“可莫要再胡說了。”
裴子晗看着菁菁手裏的藥盞揚了揚嘴脣:“原來蕭蕭是去幫我煎藥了啊,真是難爲你了,這麼冷的天,沒有凍着吧”
蕭蕭受寵若驚的盯着裴子晗,再三確認自家姑娘眸中的關切是否屬實,才搖了搖頭:“沒有,姑娘放心。”
裴子晗點點頭:“那就好,今夜着實爲難你了,早些睡吧,明日誰問起來都不要說今晚發生了什麼。”
“諾。”
待裴子晗把喝光的藥盞遞給蕭蕭,蕭蕭便打簾出去了。
“姑娘今晚有些不一樣。”菁菁服侍裴子晗躺下,一面爲她蓋好被子一面說道。
“哪裏不一樣”
“姑娘平日裏斷不會跟蕭蕭這般客氣的,瞧蕭蕭剛剛到神情就知道,那丫頭估計現在還沒反應過來呢。”
“我平日裏是什麼樣的”
菁菁沒想到自家姑娘會這樣問,一時間愣住了。
“我是說,我平日裏爲人處事給你的感覺是什麼樣的”裴子晗的嘴角再一次的揚起了一抹得體的微笑。
“平日裏就冷冷的,什麼事情都喜歡憋在心裏頭,”菁菁再一次爲裴子晗掖了掖被角,“明明最喜歡爲別人考慮,卻從來都只按照自己的那一套做事,全然不顧忌旁人的感受”
裴子晗啞然的接過話頭:“是個憨傻的小丫頭。”
菁菁瞧着自家姑娘眼底的笑意,不由得也笑出聲來:“這是姑娘自個兒說的,和奴婢可沒什麼干係。”
裴子晗沉默的盯着菁菁,突然認真的說道:“這些年,苦了你了。”
“姑娘這說的是什麼話”
“難爲你在其中周旋了,不然就以我之前的作爲,早就讓下面的人心生怨懟了吧。尤其是蕭蕭,那樣直來直去的性子,私底下定是沒少怨我對她冷淡的態度吧。”
“姑娘”
裴子晗微微一笑,示意菁菁拿個靠枕過來靠:“你家姑娘又不是個傻子,雖然平日裏不插手這些瑣事,但大體還是知道些的。瞧着蕭蕭今日的神情,就該知道我之前到底對她有多刻薄,只這幾句溫柔言語就以然讓她受驚到說不出話來”
裴子晗嘟着嘴擺了擺手:“可別,二姐姐那樣的福分我可是求不來的。不過算起來倒也是,自那日同父親吵了那一架後,我還未曾再去看過祖母祖母如今的病如何了”
“瞧着兇險些罷了,這段日子瞧着雖然還是老樣子,但也沒有惡化的跡象,想來也就這般養着了。”
“看這光景,怕是要折騰幾年了。”裴子晗嘟囔着。
“什麼”菁菁似乎沒有聽清。
“原本那日遠遠瞧着覺得老太太時日不多了,如今聽你這麼說倒覺得她興許還能再挺個兩年。若是老太太在我嫁出去之後去了倒也沒什麼,若是之前倒是有些棘手了。”
“剛剛姑娘還一口一個祖母的叫着,如今就原形畢露了。”
“哪裏是什麼原形畢露,我叫不叫她祖母,都不能否認我身上的血脈有一部分是承自於她的。只是從小到大這兩個字就沒有什麼機會叫出口,不習慣說罷了。”
菁菁站起身來,遞給裴子晗一杯安神湯:“姑娘再說會兒話就歇息罷,明日興許還要早起去和春堂侍疾呢。”
“不急,左右也睡不着,”裴子晗喝了湯藥將空碗遞還給菁菁,“這藥效估計還要有一會兒,要不你再同我說些什麼吧。”
“姑娘要聽什麼”菁菁復又坐在裴子晗的牀榻上,無奈的問道。
“外公當年說的慎重,是要我輕易不要想起從前的事情。”
菁菁愣了半晌才明白裴子晗說的是當年江老太爺留下虎狼藥時的叮囑:“什麼”
“他說的不是那副藥會讓我的身體如何虧損,而是那副藥會讓我盡數想起昔年的種種,該記起的不該記起的,都會讓我重新記起。”
“這有什麼”
“然後,我就會和當年一樣,深深陷入回憶。”
“然後然後”菁菁突然驚悚的站起身來,雙手哆嗦着捂住自己想要高喊出來的嘴脣,“然後熬盡心血油盡燈枯”
裴子晗無言的盯着菁菁,有些無力的垂下眼簾,算是默認了。
菁菁還想再說什麼,卻看到裴子晗閉上的眼睛再也沒有睜開:“姑娘是要歇息了嗎”
“嗯。”裴子晗答。
直到菁菁打簾出去,裴子晗都始終一動不動的閉着眼睛,胸口隨着呼吸平穩的浮動着,仿若睡着了。
可真到了菁菁悄悄的把門關好出去的時候,裴子晗反而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乾淨卻滿是疲憊。
卻也毫無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