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江深聞鷓鴣 >第一百零三十一章 前塵舊往(11)
    金陵春天傍晚的風還是很凍人的,這會兒這凍人的風正透過王家那華麗的衣服向自己的肌膚傳達着冷氣,讓她生生打了個寒顫。

    她住了腳步,纔想起這身上的衣服是王家的。她又轉回身子朝王子服走了過去,顯然王子服還在等她回來,亦或是在目送她。

    “這衣服”

    “原是母親專門叫人按照你的尺碼做的,自然就是你的了。”

    又是一陣相對無言。

    “我不確定你說的爲什麼究竟指的是什麼,若說是問我爲什麼同意母親娶你,你我說的都不錯。王家少主身上就沒有不是人生大事的事情,更何況是談婚論嫁這樣的事。遇到你,我覺得不錯。”

    “不錯”裴子晗咬着這個字眼,語氣淡淡。只是在黑燈瞎火的夜晚裏,嘴角泛起一抹清冷而又自嘲的笑意。

    王子服當然沒有看到,只當是裴子晗疑惑,又仔仔細細的講了一遍:“母親中意你,父親在內家又向來都聽母親的。而且,你又算是熟識,相處下來也還算愉快。相對於其他陌生人來說,倒不如和你一起,也好讓所有人都滿意。”

    裴子晗點點頭,冷笑着:“也包括自己做好了隨時做鰥夫的打算”

    王子服怔了怔:“叔父既然鬆了口,顯然是有什麼解決的法子了,你沒必要這麼”

    “杞人憂天”裴子晗打斷了王子服的話,她盯着即便在黑夜裏依舊閃着光亮的那雙星眸,暗自嘆了口氣,再開口時語氣裏夾雜了更多的悲哀:“公子有時候確實是太天真了。”

    “什麼”王子服這話剛開了口就自嘲的笑了笑,“似乎我只要和你在一塊兒說的最多的就是什麼。”

    “公子可知白天在靜妙堂姜芳說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王子服似乎很是詫異裴子晗居然對姜芳直呼其名,有些疑惑有些不可置信的反問道:“姜姨,你的奶孃”

    “算是吧,好歹我也叫了她這麼久的奶孃。”

    算是王子服愣愣的盯着裴子晗,可卻只看到了一片的黑暗寂靜。

    “我不知道這裏究竟有什麼不對,只是這世間的人們,從來都不會這麼好心。”

    “幸虧你不用登科。”王子服玩笑道。

    “什麼”這回換裴子晗問爲什麼了。

    “想來姑娘是荀子的支持者了。”

    裴子晗瞭然的笑笑:“支持者算不上,只是不能苟同孟子那麼天真美好的說法罷了。”

    “所以說幸虧你不用登科,”王子服調侃,“不然的話就這話說出去,你這輩子都不用走仕途了。”

    裴子晗突然想起年初自家大哥會家的時候,曾經還藉着一培黃土來敲打自己,不由得笑了笑:“蘿蔔青菜各有所愛,就比如公子您自己,不就不喜歡登科嗎”

    “不喜歡和不作爲還是不一樣的,當初我就說過了,身爲王家少主我也有諸多的不得已。”

    裴子晗笑了:“不得已的事情如此多,公子又哪裏知道旁人不會因爲利益而說違心的話呢”

    王子服皺着眉頭仔細想着,總覺得裴子晗在暗自指着什麼,卻又搞不清楚裴子晗到底在指什麼。正思索的功夫,卻聽到裴子晗有些調侃的笑聲:“有些人是好心,可得到的卻不一定是好報。公子以後可要小心了。”

    “什麼”王子服再一次問出了今天面對裴子晗他說的最後一個什麼。

    黑暗中,王子服似乎看到了裴子晗回了回頭,然後她聽到了裴子晗有些飄忽的聲音:“這次我也提醒你了。”說罷,還學着王子服的模樣聳了聳肩。

    等王子服再要說什麼的時候,裴子晗已然帶着菁菁走遠了。

    王子服追出去幾步,正站在裴子晗剛纔站過的位置。有風吹過,王子服不由得緊了緊衣襟後退了幾步。心下暗道:這風果然還是這麼凍人。

    春風悠悠,他似乎聽到了遠處有小孩的叫聲,叫着什麼呢他仔細想聽,可入耳的也只是一陣風聲。淡淡的,穩穩地,似乎是在訴說,似乎是在提醒。

    它到底再提醒着自己什麼呢

    腦海中迴盪着的是裴子晗的那順着風聲略微飄忽的聲音:“這次我也提醒你了。”

    什麼他站在二門處,在心底問出了這句他不知道說了多少遍的什麼。

    回到清風堂的時候,衆多長輩已經喫好喝好,蘇一梅正坐在主座上吩咐婢女們去攙扶那些因爲醉酒而面紅耳赤醜態盡顯的長輩們。王子服小心的繞開了這些人的騷擾,來到母親面前耳語:“母親,裴姑娘已經回裴府了。”

    蘇一梅一聽不由得愣神:“怎麼就讓她走了呢”

    “什麼”王子服再一次問出了那句什麼。

    “王家這些長輩非常看好你這位未來的媳婦兒,這不,剛沒喝醉之前還在商討着該給裴府下多少的聘禮纔不算丟臉,又算是重視人家姑娘呢。”

    王子服轉過頭去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王儔寒,這人出奇的一直盯着清風堂的門口,竟然一動也不動。就算是手裏拿着被佈菜丫鬟滿上的好酒,也找不回這位王家二公子的魂魄。此情此景,就彷彿是那掛在門口的門簾成了精,正化成十足十的美人勾引着王儔寒一般。

    王子服走上前去在王儔寒的眼前晃了晃,那人居然也不吭聲,依舊望着,只是突然間開了口:“裴姑娘回去了”

    “回去了,”見自家弟弟答話,王子服也就撤了自己還在揮動着的手臂,屁股倚在桌子的一角,“怎麼了魂不守舍的樣子。”

    王儔寒偏了偏頭,看向之前王子傑坐過的位置說道:“我之前曾經問過叔父,我說裴家姑娘到底是什麼病。”

    王子服聽到自家弟弟突然嘆息了一聲,不由得心裏咯噔了一下,連忙問道:“叔父說了什麼”

    王儔寒擡起自己那雙現在充滿迷茫的眼眸看着自家兄長,喃喃道:“叔父只是嘆息着同我說,只是可惜這個丫頭了。”

    “沒了”王子服原本還屏住呼吸等着王儔寒的後文,可等了許久也沒有聽到,不由得出聲反問。

    “沒了。”王儔寒攤了攤手,許是因爲貪杯,那攤手的無賴樣子像極了裴子晗離開之前在黑暗裏向自己作出的那個聳肩。

    他記得她對他說:“這次我也提醒你了。”

    他幾乎是下意識的開了口:“這次我也提醒你了。”

    “什麼”王儔寒反問。

    聽到自家弟弟的這一聲反問,王儔寒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纔到底說了些什麼。似乎是爲了遮掩,又似乎是爲了打消自家弟弟的念頭,王子服站起身來,把手搭在自家弟弟的肩膀上緊了緊,加上了後半句的警告。

    “不該知道的別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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