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九回書 >卷六 睽卦 11
    行路速度慢了許多,不過緊趕慢趕,好歹天黑前趕到了化方寺。

    年老太君接到年儀,心疼自是不必說。她一片孝心,緊緊趕着來給送衣裳,午時就有家僕報信說她要來,盼了半日,終於把她平安盼來。

    “路上可還順利?下次出門得多帶幾個小廝隨從,你看你,這麼伶仃幾個人就敢出門了,有個好歹可教奶奶如何是好,”老太君牽着她,老嬤嬤趕緊送來炭爐。小手冰涼的,巴巴趕過來,也是她有心,這孩子。

    “順利,順利着呢,”年儀隨着老太君坐下來,嬤嬤把炭爐提過,腳邊立馬就暖和了。下過一場雨涼颼颼的,山上霧氣濃就更冷了,盛夏的天,竟似秋末冬初的感覺,涼得人直打哆嗦。

    “沿路風景奇好,在京中日子待久了,出來獵獵景,渾身精氣神都來了。這是奶奶的披風和厚衣,仔細別凍着了,明日我就得趕着回去,鈿鈿把葉芝留下來,待奶奶做完功課一同回去。”

    “胡說,你身邊怎能沒有人照顧,”老太君拉了臉斥她,而後悅色和藹道:“奶奶身邊還缺人照看不成!”旁邊嬤嬤亦說是,老太太心裏也明白她的心,只道,“你明日歡歡喜喜回去,若想看看景,便在莊子上待上幾日,府裏頭的事,讓阿植照料,不礙事的。”她雖寵愛孫子,也不溺愛。男子主得外,家裏頭有什麼大事,讓其扛也應當份,對這個親手挑揀的孫媳婦便也格外寬容,甚至有些縱容。沒辦法,自己挑的怎麼看着都是順眼。

    年儀道是,頗乖順,手裏捧着老太君給她早早備下愛喫的甜湯,一飲一啄,如何看都順眼,老太君於一旁看得皺紋都舒展了。

    晚些時候老太君還有佛課,年儀便沒有過多打擾她清修,祖孫二人又話了兩句家常由嬤嬤領着去隔壁禪房了。

    化方寺在羣山頂,遠遠能瞧着浦安城中燈火夜市,宛如一顆墜入人間的明珠,瑤池神燈。

    此處確是個天地靈氣的好地方。人間繁華,不外乎燈火輝煌。

    高處確是不勝寒冷,她裹了裹披風,緊緊進了屋子。

    年儀打院子裏進屋想起晚些時候沒再見過柳聘,便問屋子裏鋪牀的葉芝:“柳姑娘呢,你去瞧瞧,看她那邊缺什麼,給她送過去,別委屈了她。”雖明日就啓程回去,還是儘量做的周正。她一個孤女,能看顧便多看顧些,也實在沒有必要去難爲一個寄人籬下的人,雖這個人歡喜她的夫君。年儀一向人間清醒,柳聘懷着怎麼的愛慕心思,其實都是無關緊要的。要緊的不過是衛諫植心頭有沒有她而已。他們兩個相互傾慕,自己卻來橫插一槓子,這算什麼事兒!

    年儀在低塌上坐下,越加頭疼起來。這紅線牽得!這對苦命鴛鴦,年儀深深覺得自己是個撿漏的,外面人眼紅也實在很有道理。不過她更覺得自己其實是來拆鴛鴦的,有些缺德。

    這年頭女子難做,若是被人停妻休回了家,顏面是真的不好看,臉皮薄些的不到孃家半道尋棵樹就給自個兒吊死了。她是頗同情那苦命鴛鴦,不過自己也不想死,只要衛臣賢不撕破這個麪皮,大家表面功夫還是做得下去。他既給她尊面上的體面,將來鬆鬆口,讓他的心肝肉做個平妻也未嘗不可,反正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是。

    只怕老太君那關不太好過,只這也不在她的考慮了,不是自己須得去解決的問題。她是隻想過太平日子的,只盼着天下太平,太平再太平些,皆大歡喜。

    葉芝沒一會兒就回來了。

    “如何?”

    年儀問她。

    葉芝看了看外面,小心翼翼關了門。瞧模樣年儀一思量便猜了個八九。

    果然。

    見周圍沒有可疑的人,葉芝碎步行到年儀跟前,附身過來,壓低了聲道:“還能如何,她一個人在後院偷摸燒紙錢呢。”

    “她一個人?”年儀隨即心道,她一家百來口是抄家斬首的,犯的官司,不一個人還能有旁人不成,按照體制,祭拜都是不能祭拜的,遑論燒紙錢。

    “外面下着雨,在哪兒燒呢,”有心人撞見,只怕又是軒然大波。便悄聲囑咐葉芝,“你去給她放風,別給人瞧見。”

    葉芝稍一頓,也明白。夫人考慮是對的,一來是怕牽連,二來人是她帶出來的,出了問題還是脫不了干係。至於三,年儀也着實有些同情這個柳家姑娘。

    葉芝去的很快。其他人被年儀早早遣下去歇着了,趕了一天路。

    年儀坐在禪房的塌上,案上點了燈芯,她一頁一頁翻着手中話本,志怪異聞,山怪狐妖,故事有些老套,沒甚新意。

    山林寒寺,倒是應景。

    興致缺缺,隨手換了一本,是秋雲白衣客的孤本,俠客與殺手江湖。她來了興致,挑燈孤影,看的入迷。

    她女工女紅學的不錯,出閣前牀底下戲本也沒少藏,除貼身丫頭,少有人知道她還愛看江湖戲本,她的哥哥爲她蒐羅不少,一邊數落一邊到處蒐羅悄悄給她,十分寵愛。

    秋雲白衣客的戲本果然寫得妙,立意新,遣詞造句精闢,回味無窮。

    年儀看的入迷,很得意味。

    屋子裏的豆燈蕤了一下,門吱呀從外面開了,有人進來。

    “回來了麼,怎麼樣,可將柳姑娘安置好了?”料是葉芝回來了,年儀頭也沒擡,埋首在手中的書卷上。

    久久沒有迴應,她擡起頭來,卻不知何時窗邊立了個高大的人影,一身黑衣,蒙面,看不清模樣,但一看身手了得,否則也不能神不知鬼不覺進屋沒有聲。

    年儀剛要張口出聲,那方彈指,有什麼打中她的喉嚨便發不出聲音。隨即燭火一晃,周圍便黑盡了,只燭芯飄着縷縷嗆鼻的清煙。

    來人以迅雷之速移到她身旁,扛了人一躍窗就沒了影,不過眨眼功夫。

    年儀被人扛在肩上腹顛的生疼,還想吐,像是吞了一堆生釘子,錐的五臟六腑難受至極。眼看化方寺越來越遠,等人發現她,只怕都涼硬了,她悲傷的想。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