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鳶起了大早。今日進鄴城添些東西。家中糧快要沒有了,得添置一些。不用太多,一些些就夠。等蕭音辦完事情回來,此處也在不了幾天,添多了用不完。
她將一切都計劃好了,只等他回來。
聽說江南有很美的春,桃花落地,杏花煙雨。江南的風,能吹走人間離愁,裁出綠柳絲絛。濃冬,十里長亭,寒冰湖雪,能在瘦湖垂釣。
一生彷彿一晃。
他說會領着她去。
不管是江南的風,還是塞北的煙,只要與他一處,這一生,就都是極好極好的。
每每想到他,紙鳶心頭軟軟的,只盼着蕭音辦完事情早些回來。
今日天陰,微風。院子裏的桂樹在風中搖搖擺擺。
昨夜吹了一夜的風,樹上桂子花已經殘落的沒有了,只餘地上一層淺薄的焦色,幹黃幹黃的。沾了些些秋露。
天氣轉涼了。
紙鳶在門口站了站,進屋添了一件麻布衣裳纔出院子扉門。
今日城中應不會十分熱鬧。
這天像是要下雨的樣子。
想想,她又折回草屋裏拿了一把油紙傘,這才放心出門。
走到籬笆牆垣外的時候,颳了一陣強風,紙鳶擡頭看看陰着的天,心頭突突,又些許不安。想想,快去快回,不會耽擱許久。
她走後大約半炷香的時間,村中便來了一羣強悍的人,惡風橫掃。曹姓的旗子在風中刺剌剌的,有些張狂。爲首胖胖的男子跨在大馬上,不可一世。
一時,爐旱村雞飛狗跳,人仰馬翻。
在熟悉的幾家樁子裏添了必要的東西后,紙鳶便徒步折回。
這時,一家布樁裏面走出兩個人。
“管事,十五日的期限就要到了,人再尋不回來,您怕是”旁邊的人小聲道。
千戶大人的親侍顏召早就命人將汞水和鹽備好,只等時間一到。
提到剝皮,說話的人渾身都呲啦抖得厲害。別說到時候用生鹽澆灌。只怕肉都醃熟掉。
想想就怕人。
被叫管事的人停下腳來,陰險的眸中全是毒辣。方纔說話之人被他看的毛骨悚然,不敢再提這個事情。
近來爲這個事情他眼睛都不敢閉,想方設法打聽那個小賤人蹤跡。人力不說,這些年攢的體己全搭進去也無半點消息,彷彿平白人間蒸發一樣。
錢不要緊,命都沒有了還要錢做什麼。眼見半月之期就要到來,人影子沒看見一點點,他哪裏睡得着,蓋被子都覺得扎人,燒得他毛焦火辣。
“要不,您逃吧。”方纔那人小聲提議。人是找不回來了,但也不能坐以待斃。雖不一定逃得脫,但總有一點點希望,總是好的。
管事擡眼望向那人,要把那人燒出兩個洞。
“我我也是爲您好,給您想法子吶。”那人被他看得心頭有些虛。
這想取而代之的心,也急得稍快了些,還等不得他死。
那人訕訕,恭敬跟在他後頭,不再敢言。他若是死了,管事的位置自然是自己的。有的是時間耗,倒是他的時間不多了,怕他耗不起。早晚是個死,哼。
管事面色可以用陰寒來形容,一雙眼睛,猶如蛇,厲得人發咻。
竟提議讓自己逃。自他進千戶府以來,府中犯事妄圖逃走的統共三十七人,三十六人逃走失敗。被抓回去後,一千多種刑罰嚐個遍,生不如死,直到最後一個刑用完才斷氣得了解脫。唯一逃走至今沒有下落的就是那個小賤人。
自家心腹竟給自己提這樣的注意,喫的太急。
管事摸了摸袖中的藥包。那是他專門弄來的鶴頂紅。只要入口,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來。必要時候只能走這一步了。即不能逃走,便只有死。求個安樂死,不要痛苦。
都怨那小賤人
將袖中東西藏好,眼裏全是惡毒狠厲。
擡眼,前邊糧店裏面走出來的人讓他止了腳步,眼睛死死的盯住那個身影,一股熱氣從腳底心冒起來,簡直熱血沸騰。
紙鳶回到爐旱村的時候,天尚且還早。只是屋中被人洗劫一空,猶如遭了盜匪。
“婆婆,怎麼回事。盜匪些下山了嗎”隔着半人高的籬笆牆,紙鳶問隔壁的老嫗。
老嫗搖頭喃喃:“是啊,盜匪,都是盜匪”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紙鳶怔了一會兒。屋中物什亂了一地,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只少了那一塊白玉。
之前山上那羣盜匪尋人搶劫,她曾給過,那些人沒有接。難道今日下山的不是同一批賊人
那東西是價值連城,只在那之後她就取下收起來,封起永不見天日。如今丟了就丟了。不是自己的東西,她絕不要。別人強加給她的,她更不要。
天漸漸黑下來。外面狂風橫掃,似有一場傾盆大雨正在醞釀。
拾撿收拾好被攪亂的物什,簡單吃了些清粥。之後,紙鳶坐在牀沿邊邊,坐了一會又站起來,走走,又坐下來。
外面風越來越大。
坐立難安。
只覺有事情要來。
蕭音,蕭音,他萬不可有事。
掛念着他,翻了翻,取出他刮破的外裳縫補,意圖靜心。會沒事的,一定不會有事。
不想心焦的厲害,一個不甚,紮了手,血珠從指尖冒出來,染了正在縫補的衣裳。恰時,刺耳的拍門聲響起,紙鳶驚得一乍,隨即門被人一腳從面踹開。
夜堂風猛灌進屋子裏面,燭火瞬間就熄滅了。外頭的火把通天亮。看着站在門口正中間的那個人,紙鳶面色慘白,如墜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