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九回書 >卷三 娑婆安41 終
    他想,如今他們已經是夫婦,她是他名副其實的妻。即便她牴觸,萬般不願,也已經至此,他有的是時間讓她心軟。女子最是心軟。何況她這般善良的人。等將來他們有了兒女,再有了孫兒,她不心軟都不行的,來日方長。

    昨夜她問的那個話,他想了一夜,如今,終於有了對策。

    他會把她移到外面,給她置一個容身之所,自己日日過去便是了。麻煩雖麻煩些,他是樂意的,也絕不會露出馬腳。這件事情只要不透露,燕亭侯便不會發現,也追究不下來。府中的人,他有把握守口如瓶,如若不行,便通通斬盡殺絕。他向來不留後患。

    而那個人眼神暗了暗,他會將她藏的好好的,讓那人永遠也找不到她。

    思了一夜,終於想到一個兩全的應對之策。他喜不自勝,欣喜的像一個討要獎賞的孩子,要向她說明。

    他推了推身旁的人,她還是沒有說話。

    他不惱,拿出從未有過的耐心和小心對她溫言。哪怕她一句話都沒有給,他還是說的津津有味。

    “阿鳶”

    “阿鳶”

    他喚她,她不言一語,甚至動也沒有動一下。察覺不對,他起身,輕輕將她側向裏面的身子過來。

    牀的裏側浸透了血,她的手裏握着一根尖利的簪子,頸脖處一個窟窿,半邊面都是紅色的,嘴角竟是掛着笑,十分安詳。

    謝北棠驚的手抖,繼而手指抽動的牽起心口鈍痛,猶如千萬把鈍刀附身,鋪天蓋地,誓要將他的心割成均勻的,一片一片的。他捂住心口,抽搐的不能自已,額頭汗水一滴一滴落在她的喜服上。

    他紅了眼睛,大怒,大笑,繼而大悲。

    外面的人聞聲來敲門,被他吼了退出去。他的樣子太可怕,下人迅速關了門退出,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

    他撫着她的臉,又哭又笑,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也不需要說什麼了。

    她當真如此恨他。

    這是他最後的領悟。

    她沒要他的命,只是帶走了他最愛的女子。應了他說的那句,“那麼,你就去死。”

    從未想她死,他希望她好好的活着,與他好好的活着這世上,不離不棄。

    她終究,是恨自己的。

    謝北棠又哭又笑又恨,癲狂的不可理喻,彷彿走火入魔。

    戊寅年二月初三

    御史臺接到一封祕密信函,彈劾鄴城千戶謝北棠勾結地方勢力,欺上瞞下,未上報朝廷吏部,私自授予人官職百戶,有違法制。其罪一

    其任用之人魚肉百姓,濫用職權,民不聊生,天怒人怨。督下不嚴,罪加一等。

    構陷皇子,陷害忠良。查證,屢立戰功的五皇子廉濟實非自裁,乃其祕密處決葬屍邊北荒野,其罪二

    其買通江湖高手,刺殺七皇子於畢州。其罪三

    後用酷吏手段滅門聚榕錢莊並嫁禍鄴城卓氏。以爲瞞天過海,其罪四

    樁樁,條條,罪不可恕。聖上大怒,下旨刑部親自提人於上都覈查定罪。

    刑部接到御令,即刻派人前往當地刺史府,將人收押,擇日上都。等候審查,定罪,發落。

    盛極一時的千戶府如樹倒猢猻散,冷落的似荒野孤墳。硃紅的大門貼了封條,蕭瑟敗落不忍卒睹。

    百姓搖頭嘆息,禍福旦夕,人算天命,天要亡人。

    可悲,可嘆。繼而散去,事不關己。

    刺史府的獄門一關,裏面的人鎮定的不可思議。

    即便入獄了,旁人還是對他小心翼翼不敢怠慢。官場上事情,誰也說不準,燕亭侯和三皇子那樣的靠山,不是那麼容易就倒的,還能出來,也未可知,若因此開罪於他,不划算。

    將人關在裏面,鄴都的刺史小心道:“千戶大人就委屈暫在這裏,待後日上達了都城,刑部查明真相後,定能還大人清白。還請大人委屈暫就。”

    謝北棠沒有說話。刺史落了個空,訕訕,不再說話,出牢房前,囑咐人好好照應,莫要怠慢。

    深夜。

    牢房牆上的燭光葳蕤了一下,守獄的人繼而倒下。

    一個黑衣男子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牢房門外。

    裏面和外面的人相對,氣氛冷而詭異。

    獄裏的人先開了口。他贊,“你嫁禍的本事高人一籌,江湖之中,還有你這樣的人,實在異數。”

    外面的人冷冷道:“你多擔待。”

    謝北棠笑。

    七皇子刺殺弊案,他背了黑鍋。然除此一件,哪樁不是名副其實。他給他挖了這樣一個要性命的天坑。

    謝北棠想起那夜她說的一句話,他會來找你的。

    果真應驗了。唯有她的愛,到死他都沒有得到。

    “她人呢”蕭音問

    “你來晚了。”他言。

    他確實是來晚了,謝北棠笑得十分愉悅,眼裏像有光。

    “不晚,剛剛好。”黑衣男子一動不動,半響,冷冷的聲音從黑暗裏飄過來。

    他還活着好好活着站在獄裏不是。那麼,一切都沒有晚。

    他是誓要親手取他性命的。

    “你把她藏在哪裏了”他再次問他,聲音沒有任何情緒。

    謝北棠沒有答,許久,他望着牢門外的人冷冷一笑,硬聲一字一句道:“你永遠也別想知道她在哪裏。”

    那人閃身進入牢房,玄劍直指他的天突穴。

    “你該曉得,遲早,我會替她來報仇。”

    謝北棠無懼他的利劍,笑得妖孽傾城。

    他望着他溫柔坦言,像緬懷,又像在炫耀。“我和她最早識得,我又最早得到她。如今,便是下去尋她,我也是早你一步,你事事都比我遲,唯有我能愛她,也唯有我能得到她。你”他搖頭:“不行”

    他諷笑,“得到她的心又如何,永遠都得不到她的人,即便是屍體,你也不能看見一眼。你們註定不能於一處。只有我纔行哈哈”大笑,要把這個詛咒帶到地獄頭去。

    他的笑聲戛然而止。

    玄劍穿過他的天突穴,一劍封喉。

    劍回鞘,蕭音轉身,淡淡,“我會找到她,”

    來無影,去無蹤。

    身後的人應聲倒下,致死終於閉眼,眼角一滴清淚,落入枯草。

    他致死都惦念着那個心不屬於他的女子。

    戊寅年二月初九,傳言,謝北棠畏罪自裁於鄴城刺史牢獄之中,未及抵達京都定罪審判。一代美男子,掩於黃土。昔風流人物,掩於歲月長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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