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九回書 >卷五 雪草芥 40
    城東一處偏僻的院落,宋城亦沒有閒着。儘管身子十分不好,自返還兗關進城以後,才休息了兩日她便忙着徵集尚還留在城中的大夫。懷威將軍戰亡的消息在城中傳遍,人人恐慌,都曉得天在變了。兗關處境,不太好。而今唯一定人心的就是戍邊將軍王昭雲。

    王昭雲這根主心骨,萬不能折。

    比南軍更明白這個道理的是羌敵,每一步都歹毒得恨不能讓人粉身碎骨

    敵軍一步一步剪羽絞殺,可見背後操縱一切的人城府籌謀如何深不見底,心腸又是如何黑。

    這還不是最可怕之處。帝王心是不可探測的淵潭,居於廟堂,註定了其要在窺伺中進退維艱。

    宋城所擔憂的事情,王昭雲如何會料不到。

    昭雲,

    昭雲

    宋城念着他的名,目光之處,是他撐起來的無恙山河。淚目之中,星星點點都是王昭雲的樣子。

    她撫着自己的腹部,心口痠疼。這個孩子,定會安然降於他所死命守護的這片袤土。她是他的妻。

    望着她立於庭中纖細秀直的背影,侍衛張口本是要勸她離去的話便默默吞了下去。這些日子也不是沒有勸說過的,亦不知勸了多少回。直至今日,侍衛終於打消了那個勸她離去的念頭。似乎也懂得了什麼。

    伉儷情深,着實今人生羨,更讓人生敬。月下老人當真牽了一對天造地設的男子和女子啊

    這個梨花素縷的女子是他們的將軍夫人,亦有王將軍那樣令人敬仰的家國情懷。或許她會跟她的夫一樣有着相同的結局,但即便以血滋養山河,那也絕不是悲劇。

    王昭雲見到宋城這一日,雪稍微小了一些,天有些明霽,小雪飄飄。

    宋城正在給受傷的士卒包紮傷口,王昭雲從外面回營。白衣的女子融跡於一片鐵胄之中,有些顯眼。王昭雲初是皺眉,待她站起身來,王昭雲覺得天都要塌了。

    “宋城”王昭雲大叱。

    他用心良苦將她送走,她不是應該出兗關去了

    細雪連成白幕,碎碎的落在人身上,呼出的白霧似要把命運凍僵。王昭雲心頭火燒火燎,道不清是何滋味,脈絡心肺皆覺得滾熱滾熱,有什麼要從心口出噴勃而出。思之,痛之,憂之,百味雜陳,恨不得把這心心念唸的女子藏起來,誰也找不到,任誰也傷害不到的地方。若是最後連宋城也沒有了,他大概也是大限將至。

    她如今在這,他如何會不着急。

    王昭雲踩着步子行過去,一身胄還未來得及脫下,靴履踩在雪上的聲音清脆至極,腳步健闊,每一步都踏得有力而穩沉。宋城望着他,待他近時才明顯看清楚其眼白紅極,整個人氣息亦不平順,好似忍受着巨大的情緒和不安。

    宋城張口,擡手想要撫上他的眉,還沒出聲,王昭雲握住她擡起的手使勁往自己臉上靠,而後一把將她摟進胸懷之中。宋城未及反應,只覺腰上的手越收越緊,摟着自己的人亦微微顫抖,情緒很是剋制。

    “宋城,”

    “宋城”他在她耳邊喃着她的名字,痛的無以復加。

    他擔憂放不下的終究還是朝着這個方向發展了。這讓他如何會不害怕。心驚肉跳,亦不能形容。

    宋城貼着他的甲冑,一身冰涼。她是笑的,結髮夫妻,生死不離。他是兗關百姓的希望,南國的戍邊將軍。而她,是他的將軍夫人。

    宋城拉着他的手覆在自己的腹上,王昭雲輕輕撫着,心頭喜的難抑,面上卻有淚,吐出的話都是肺腑真言,又喜又泣。他喃喚自己與她的骨血。宋城只是頷首,說不出一句話來。

    亦不需要說什麼了。

    冰雪掩不住人世溫脈,再等等,等一世春暖花開。

    短短十幾日,兗關和羌人已經打十數回,戰況激烈,宋城徵集的大夫在營中起了很大作用。好在有王昭雲坐鎮,營軍士氣大振,加之王昭雲巧用兵謀,敵軍吃了幾個大虧,但是不容樂觀。

    數十年來,兩國雖一直不睦,但從未這樣打的慘烈。羌兵身後似有一雙智囊慧手在巧撥棋盤,縱橫操幕。最爲讓人膽顫心驚的,是這人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符沅。

    王昭雲咬着這兩個字,眸中的墨越凝越濃。

    聽聞西羯那邊亦打的不可開交。

    符沅着實籌謀深久了,竟跨過邶燕結盟夾擊南國,比他的叔父越加詭計多端,有這樣的人在,南國絕無寧日。

    不能不除

    王昭雲曾與符沅於戰場交鋒過,熟知此人的用兵方法,南軍之前中埋伏,傷亡慘重,要想制敵,必須速戰。而羌人的打法是拖。

    在日復一日的等待中,援軍延宕不至,十分不妙。

    營帳中,守衛屈膝於地上,痛訴着戰況。

    “請援的奏疏應該早到上都了,援軍若再不到,我軍恐怕守不住兗關。”這話實在大逆。營中士兵傷亡頗多是事實。符沅自損一千也要傷敵一千,用人來開出一條路,十分心黑。這樣篤定的打法,任是王昭雲亦覺得棘手。

    已不能再等了。

    沉思許久,王昭雲沉沉開口下令道:“點五百精兵,今夜丑時備用。”

    將軍這是要

    夜襲

    “還請將軍三思”侍衛脫口而出。

    符沅的軍紮營渡川口背陰岸,夜巡森嚴,猶如夜探虎口。營衛嚇的不輕。

    王昭雲卻是絲毫沒有鬆動。

    援軍不到,兩軍懸殊太大,越往後拖,恐要被符沅所蠶食。此舉雖然冒險,籌謀得當,定不會空手而歸。王昭雲絕不會坐以待斃。

    五百奇兵皆是精挑細選,子時隨王昭雲出營,到達渡川口正是羌軍夜巡守備最弱之時。

    王昭雲尋了守防豁口,領人分三路行動探入虎口漩渦。三股人如水一樣流入夜色中,迅速而悄無聲息。

    未幾,羌營中有人大喊奸細來襲,隨即火光沖天涌向羌營主帳,人命彷彿螻蟻,一點都不珍貴,刀戟聲聲聲入耳,火光微不足道,照的血更加殷紅。

    一場惡戰隨回的人只有一百不到,接應是在兗關外的擎林接到人的。王昭雲受了重傷。

    回到營,宋城連夜給王昭雲處理傷處,這一行之兇險,不言而喻。終究他是活着回來了。

    宋城一滴眼淚都不掉。王昭雲撫着她的臉,露出笑來,有些勉強,看她的眼神,卻比水還溫柔。

    第二日探子傳來消息,渡川口極靜,未有異動。羌營的門口懸了一具屍體,凍的跟冰柱子似的。那是南軍費力氣打入羌營的細作。昨夜一襲裏應外合重傷了符沅。據聞符沅傷的不輕。

    王昭雲親手將刀刺進那人胸膛,偏了一些。

    符沅哪這麼容易死。夜襲不過爭得時日。王昭雲亦明白,援軍再不至,兗關危矣。

    蟄伏半月有餘,小寒這日,羌敵拔營攻來,傾巢而來,氣勢洶涌。

    而一直蟄伏藏匿於幕後操謀這場腥風血雨的人,符沅,終於露出廬山真容。

    將本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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