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九回書 >卷五 雪草芥 42
    那方符沅面不改色望着一身凜凜風骨的王家嫡長孫,陰隼的獵眸毫不藏匿寡恩薄情。

    天地極靜,所有的聲音都被天地吞噬,風雪刮的人臉面生疼。

    “我們將軍說了,將你的軍隊撤出二十里外,速撤”城樓上有人又喊了一聲。

    只見符沅陰狠一笑,再開口,卻不是對王昭雲說的。

    他眼神攫掠向王昭雲,又移朝上首被俘虜的人,寡涼哂言:“你們中原有句話如何說的,英勇就義,便是粉身碎骨,也是高義。我羌族戰士驍勇,何懼生死隨本宮打過來的千軍萬馬,哪個不是高節義士英雄豪傑,皆都是我羌族的勇士慷慨就義,自有我族立長生牌追諡,光宗體面不說。高堂妻兒後代子孫亦自有蔭恩,前途順遂,可謂光耀至極。乃至高無上的榮耀。你們說是與不是”

    他身後的千軍高喊“是”震聲響徹兗關。

    “倉將軍,你乃我大羌的勇士。本宮自會向叔父稟明追諡並恩封你的族人,你可還有話帶回去給她們”符沅遙遙又補道。

    城樓上的人面容滄桑,微一怔量,便往前跨了一步。他的手是被束着的,也是個有骨氣的形容。聽了符沅的話,倉僕已經曉得自己的路,他踏在城樓邊邊上,乾裂的脣微微泛白,開口道:“屬臣沒有何話要帶回去,大羌興旺,族人安好便是倉僕之所願。儲王殿下保重,臣下先行一步。”縱身往下躍去。

    倉僕的屍身落在城下,立即有羌人打馬過來將他領過去。

    符沅看了一眼道:“好生運送倉將軍的遺體,我大羌的勇士,以儲王之禮厚葬亦不爲過。”

    倉僕一死,有羌軍怒遷南國子民,一怒之下,拽出難民俘虜,一呵氣砍了十人腦袋,心狠手辣,頗有符沅的手段,說是其授意也未必不可。符沅面含譏誚問王昭雲:“王將軍,你當真不降”

    “符沅,休要狂妄”聞老將軍活了大半輩子,官雖不大,銜也不高,一生守疆戍土,與百姓分毫無犯愛之唯恐不及。今日竟讓這個外夷當着面這般戮他子民,如何能忍。用鉤固在城垣上,提着長槍滑下去,今日便是死,也是定不能嚥下這口氣。

    符沅恐他不來。

    聞尚節非是一般莽夫顢頇無腦,只怕是要用自己的身軀去打開符沅這個缺口,便沒想過要活着回來。王昭雲如何會不查,想要阻攔,人已經滑到城樓之下,如何阻攔都是來不及。

    “聞老將軍”

    衆人亦是喫驚。

    人人都曉得這下去就是無回,羌人虎視眈眈,誰不是想要他死。

    聞尚節哪管。他戎馬征戰半生,何懼生死。

    “蠻荒寇賊,屠我百姓,戮我子民,罪該萬死”他衝近敵軍,早把生死看淡。

    羌軍等的就是這一刻,在他下城樓之時已歡呼雀躍,摩拳擦掌。如今正是好時候。不過這個中原的老將軍也真是老糊塗了,隻身戰敵,簡直就是找死。

    成全他又何妨

    聞尚節打退一些又涌上來,羌軍人多如螻蟻,他靠着一腔熱血拳拳愛民之心奮戰。到底年紀大了,一鼓作氣之後,再難支撐,刺在身上的槍越來越多,羌人像螻蟻一樣斬殺不盡,將他圍的密不透風,浴血奮戰。

    絕不能開城門,城門若一開,城中百姓都免不了遭屠,生靈塗炭,全都成焦灼血土。

    可是,能奈何,又待如何

    睜眼望着聞老將軍死去嗎

    王昭雲血紅着眼,速速取來玄弓,箭頭苗向符沅,拉弓,開箭,力不虛發,勢要射穿符沅的喉嚨。

    一箭便要封喉。

    符沅騎在馬上,身子往後一抻,箭險險擦過脖子,他順手從馬後的鞞靫裏取出一隻箭,直起身子,指向一旁被圍剿的人。

    聞尚節一振,身子踉蹌瞪圓雙目,殷紅的從口中涌出來,怔怔望着兗城的方向。

    這個老匹夫,這麼多人還能拖這麼長時候。圍剿他的人見他左後背貫胸穿過的利鉤倒箭,箭柄上的羌文沅字像一個施令,越加使這些人狂躁,肆無忌憚。

    柄柄紅纓利槍刺在那個戎馬半生鐵骨錚錚的老將軍身上,他以纓槍支撐着半邊身子,到死都不肯倒下。

    “聞將軍”

    城樓上的將士大喊,驚慟。

    他這一生,歷於斯,死於斯,雖不是功成名就,也是問心無愧。便是五馬分屍,也是死的其所。

    王昭雲第二隻箭射向符沅,符沅先其一步,一把奪過將士遞上來的金鏃箭,使了十二分的氣力。箭羽飛馳,重重穿在王昭雲左心口上,雖偏了不少,殷殷的血浸過甲冑汩流出來好不駭人。傷他不輕。

    “王將軍”有人上來扶他。

    士卒大喊。

    城牆上一陣騷動,符沅睨着狹長的金絲丹鳳眼坐看好戲。他王昭雲有本事將細作打去自己的營中,便沒有想過自己有朝一日也會被自己保護的人出賣嗎。呵,中原朝中那些貪利圖利的人,只要他符沅捨得本錢花得心思給點利,誰不出賣他這樣的家國小人也值得他王昭雲捨命去護,當真是笑話。

    “王將軍,本宮若是你,早降了,這死死守着又有甚意思,倒不如早些繳械掛上白旗。我大羌也是愛惜人才的,斷不會委屈你。”符沅隔岸觀火說着落井下石的風涼話,心情十分愉悅。

    因着他這話,城樓上的守衛,各個憤懣,皆叫囂着要開門迎戰,被王昭雲斥住了口。

    “不許開城門擅開城門者,軍法處置,格殺勿論”王昭雲費力道。城門大開,不攻自破,這樣簡直都不費氣力,王昭雲如何會讓其如願。便是守到最後一刻,寧死也絕不降若是連他都倒了,身後的百姓,又有誰來護。兗關子民,不能死,拿命也要護

    那箭是符沅攻猛禽兇獸特意打造的金鏃箭,箭頭厚重而利落,帶有金鉤,王昭雲傷的頗嚴重,他卻死死支撐着,不倒下。宋城提了藥箱奔上城樓,手忙腳亂的幫他處理傷口。傷口的血流得很多,殷紅流淌不斷。箭頭雖然沒有毒,倒是傷的位置危險,金創藥都止不住血流。

    宋城抖手抖腳替王昭雲塞住傷口,觸動箭,疼的人齜牙咧嘴。宋城眥紅着眼,一滴眼淚都不留。“顧之,你忍耐着些,我幫你止血,我不會讓你死。”

    他們還有孩子,王昭雲不會死,宋城這樣想。

    王昭雲只道:“好,”他勉強笑了笑,想要露出柔和的神色以示她不要擔心,卻讓心酸心疼得十指連心。

    那是金鏃箭。符沅的騎射好到這般登峯造極的地步,沒有射中要害當場死去已經是老天開眼。王昭雲耐着疼,額頭上都是汗水,臉由開始的嗆紅忍的煞白,脣也煞白微微有些乾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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