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九回書 >卷五 雪草芥 45
    兗關失守,南帝屢派人抗羌,皆敗北而歸。符沅留駐兗關,厲兵秣馬,枕戈待旦,意圖南攻打上南都。

    月餘,羌域內亂,羌王符戟遭刺,亡。符沅留軍駐守兗關,欲歸。不日,惠王陳繼領兵來戰,沅措手不及,遭細作出賣,陣前大將臨陣反水倒戈南國。沅大敗,被迫撤回羌域。

    符沅以和親大長公主協迫,陳繼念及姑母安虞,不得不放虎歸山。

    暨明八年春,三月十九,符沅登庸,掌羌域。登位當日,守防不備,有刺客襲,符沅大傷。據聞刺襲的刀劍淬有羌域最烈的毒藥,溶憂,能奪活人壽夭一半,生不過三十又九,短命早死。

    據悉,被抓住的那個刺客擁有舉世冠鑄之顏,風度世出無兩。刺客被俘,符沅剜其雙目,種種酷刑加身。整整三日方纔斷氣。死後將其吊於羌營,下令曝屍十五日。第九日的時候,南國的三皇子,惠王陳繼親赴羌域修盟,親自將這個被曝了九日的南國男子帶回南土。

    屍身放下來的時候已經風的不成樣子,再不見昔日風華絕代,明朗風骨。

    車攆一路南行,行了半月有餘,惠王一路無言,行爲和常人沒有兩樣。人人都道,惠王殿下大仇得報,雖不顯露,心裏比任何人都樂開了花。只慧智如妖,藏得滴水不漏。

    抵都以後,早已與王昭雲反目成仇的惠王竟當廷上表懇請當今聖上徹查戍邊將軍王昭雲叛亂一案。

    南帝大怒,當庭掃了奏疏。

    回到寢殿的南帝怒不可遏,還未平息下來,那邊宮人來稟,“惠王殿下在殿外跪着呢,說說”宮人不敢說。

    南帝一拍案桌,宮人抖了三抖,

    “你去給朕告訴他,滾遠點跪,不要礙朕的眼。翅膀硬了,能耐,爲了一個死人這樣來協迫朕。逼死朕他是不是就好過了還是巴不得朕雙腳一蹬,他好取而代之爲所欲爲。若是如此,那就讓他等着,等朕斷氣那一日,他來繼這個大統,要給那人昭雪還是蔭封,由他高興”南帝聲音高的真如虎嘯龍吟,讓人傳話實在多餘,外面聽不到纔是聾子。這話也着實有分量,殿裏的人無不伏地跪倒瑟瑟發抖。天子大怒,他一向寵着這個弟弟,今日氣的太狠,說出的話一句比一句有分量,也一句比一句讓人哆嗦,哪句不是大逆不道。

    門外的人腰桿跪的挺直,堅決無可撼動。

    春早就立了,卻沒有回暖的跡象,冬雪還沒有融盡,春雪又簌簌下起來。未幾,地上又是薄雪。積雪吸了溫融成水貼着膝袍刺痛入骨堪比酷刑。陳繼一句話也不說,宮人不敢過去給他撐傘。

    惠王殿下脾氣怪着,他不允的事情,旁人所示忤逆了,作起狠來誰又不打心眼裏畏懼,那唯一被他當作知己不曾畏懼他的人亦走了,實在可惜可嘆。王家嫡孫與他,曾是多要好的倆人,先是反目成仇,現在又是這番情景,令人唏噓之餘大惑不解,真真天有不測風雲,造化太過弄人。

    陳繼在雪地裏跪了一天一夜,未求見得南帝一面。第二人倒在雪中,幸而宮人稟報的及時。御醫診治稱跪雪太久,有廢掉雙腿的危險。南帝心頭一震,責令務必將人完整治好,伴駕戰戰兢兢唯恐有半點差池。

    這一跪去了惠王半條命,差點廢掉一雙腿。冰天雪地,那是怎樣一種煎熬,沒有嘗試過的人無從知曉。人人皆道奇怪哉,惠王恨極王昭雲,如今行爲實在反常。莫不是王家嫡孫陰魂不散,中了邪。是啊,年紀輕輕不到而立就亡了。那樣世無二出的人,又以那樣慘烈的方式死去。據當日隨惠王殿下去的人說,那慘烈模樣,真真應了好人不得好報那話,令人唏噓,怨天公不美。

    萬幸惠王殿下沒有大礙。苦是遭了不少,差點廢掉一雙腿的苦不是誰都能喫的。還是爲自己的仇人,實在匪夷所思。

    太醫診斷完陳繼便強撐着半殘的身子出宮回了自己的府邸,不顧任何人阻攔,誰也攔不住。衆人皆言,惠王是在作氣。聞言,南帝又是大怒,怒過之後亦是無可奈何,只得揮揮手:“讓他滾吧,眼不見爲淨,戳瞎朕的雙眼什麼時候也就乾淨了。”

    按理惠王爺收復兗關失地該是舉杯慶功的大喜事,聖上近日火氣大的厲害。弟兄二人從來沒有鬧的動靜這般大過。聖上頗寵惠王,惠王殿下亦本分恪禮,兄友弟恭又有情,這在帝王之家絕對是難得的。只是惠王凱旋返都那日當庭提出王昭雲有冤並請旨聖上平案昭雪觸怒了聖顏。

    說到底還是因爲一個死人。他不厭其煩,頗固執,豁出了命去。

    “王家出了這樣一個通敵賣國的罪臣,此案業已定讞,鐵證如山,朕未連坐王家三九族已是天恩,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他就是不放過這件事情,王昭雲都已經死了,人死如燈滅,他到底要求個什麼

    陳繼伏在丹墀下面,擡頭定定望着上首的人,只問了一句話便又讓南帝大爲光火。

    “聖上真的覺得鐵證如山嗎”

    那被株連抄家的左家和曾家又要如何說京畿御城司左京公報私仇扣押了王昭雲請援的緊急奏疏,致使延誤戰機兗關要塞失守。後又勾連羌域細作嫁禍王昭雲,指其通敵賣國,至死都是揹負叛賊的罵名。王昭雲一生戍邊守國功高勞苦,落得那樣一個結局,死都是不得好死。陳繼將他的屍身運回來時,不忍王家人視,便在南國和羌域交界的地方一把火將人燒了,只帶回來骨灰。

    他生的那樣好看的一個人,死時沒有得體的儀容,一把火燒燼,只裝得下一方小小的青花瓷瓶,除了一把灰燼,什麼都沒有留下。那是王家的嫡長孫

    他只是想給他討回一個公道。

    聖上指着陳繼爆粗口:“滾你給朕死遠點,你就是篤定朕不會拿你如何是不是簡直豈有此理給朕滾來人,把他叉出去”

    殿外伏耳竊聽的宦關擦着汗推門而入,爲難了一下苦着臉對陳繼勸解道:“惠王殿下,聖上火氣正大着呢,您先回去,等過幾日您再進宮來,別惱了聖上,您也不忍心呀是不”

    “你也不用進來了,”那方南帝連迂迴的機會都不給,“傳朕的口令,惠王這些時日暫留在自個府邸,沒有朕召見,不得擅自入宮。差人到防城司調兩百守衛駐在府外保護惠王安虞,若有半點差池,都別來見朕。”算是直接軟禁了人。

    陳繼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拖着虛弱的身子出了殿門,哪裏還是從前那個青山雲遙的皇家逍遙王爺。

    南帝看的心頭頗不是滋味。

    陳繼回府臥牀將養了一個月有餘,保住了腿,也勉強恢復人人樣,卻從此落下了天陰天溼便疼的腿疾。太醫說是月前那一跪傷了根本,這一生都好不了了。夜裏又是咳嗽,哪裏都沒有一處完整。年紀輕輕,已是一身的病。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