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侍郎張居正一清早就起牀了。
“今日並無朝會,郎君爲何這般早起?”
一個婦人走到張居正身邊,拿起一件大氅給張居正披上,看向張居正的目光帶着一股關切。
“睡不着。”
張居正拉了拉身上的大氅,擡眼看着天空紛紛灑灑的雪花,眉宇之間帶着幾分陰翳。
韃靼寇邊已經二十多天了,大同周邊的形勢岌岌可危。
雲間伯的兵馬雖然雄壯,卻只有一萬多人,而且千里行軍,勞師遠征,能不能擋住韃靼騎兵還不好說!
如今的大明朝,就是一座四面漏風的破房子,一不小心就會塌,完全經不起折騰了。
朝中黨爭不斷,官員貪腐成風,百姓飢寒交迫,國庫空無錢糧。
萬一大同邊關失陷,二十萬韃靼騎兵肆掠北地,後果不堪設想啊!
當年韃靼騎兵入侵,沒能打進燕京城。這一次,如果再被韃靼騎兵打到燕京城下,還能不能守住?
唉!國事艱難啊!
張居正一聲長嘆,心頭有種莫名的悲涼。
轉身準備回房,這時候,張居正突然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隱隱還聽到一陣呼喊聲。
只不過……聲音有些遠,聽不太真切。
“燕京城裏,膽敢縱馬狂奔,必然是緊急軍情。”
張居正心頭一驚,臉色有些發白。難道……難道……大同兵敗?
一旦大同兵敗,韃靼騎兵肆掠北地,後果不堪設想啊!
這一刻,張居正心頭一片淒涼,手臂微微顫抖,嘴脣都開始哆嗦起來。
慢慢的,疾馳的馬蹄聲越來越近,呼喊聲也變得清晰可聞了。
“捷報!”
“邊關大捷!”
“雲間伯率軍馳援大同,一戰擊潰十萬韃靼大軍,殲敵八萬,陣斬韃靼汗!大捷!”
捷報?大捷?
聽到捷報兩個字的時候,張居正大鬆了一口氣,愁雲密佈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
下一刻……
擊潰十萬?殲敵八萬?陣斬韃靼汗?
開什麼玩笑?
張居正臉上剛剛露出的笑容瞬間凝固,臉色變得一片鐵青。
一戰擊潰十萬?殲敵八萬?你陸離也是中過舉人的,好歹也要有點節操吧?謊報軍功也要有點底線吧?
你這是把朝中上下都當場傻子麼?就算韃靼騎兵是十萬頭豬,也沒這麼容易殺吧?
張居正心頭生出了一股怒火,恨不得把陸離抓過來一頓暴揍。
轉念一想,既然陸離吹出了一戰擊潰十萬韃靼大軍,那就說明……至少沒有打敗仗,至少大同還沒陷落。
“還好!局勢還沒到不堪設想的地步。”
張居正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朝外面吩咐了一聲:“準備馬車,我要去衙門。”
……
陸離這一封捷報,把朝中大佬們看得目瞪口呆,然後又氣得火冒三丈。
真是豈有此理!
一戰擊潰十萬大軍?殲滅八萬?你以爲自己是神仙?你總共才一萬五千人馬,難道你帶的兵都是天兵天將?
你怎麼不說自己施了個法術,召喚天雷隕石,將十萬韃靼騎兵轟了個全軍覆沒呢?
就連嘉靖皇帝看到這份報捷文書的時候,也愣了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一戰擊潰十萬?殲敵八萬?道友,莫非你已經得道成仙了,用仙法打敗韃靼的?
“無恥之尤!如此謊報軍功,簡直令人髮指!”
“太過份了!就算寫個殲敵一萬,我們說不定還捏着鼻子認了。一戰擊潰十萬,殲敵八萬,這也太離譜了!”
“古往今來,謊報軍功之最,莫過於雲間伯了。此舉……必將青史留名啊!”
“滑天下之大稽!”
朝中各部官員,無論嚴黨還是清流,都在對陸離這個“謊報戰功”的報捷文書一頓狂噴!
然而……幾個時辰之後,大同城關的文書、東勝城的軍情文書,萬全城的軍情文書,先後送到了朝堂。
大同總兵張欽的文書中稟報:雲間伯率軍抵達大同,背依長城列陣,第一陣全殲兩萬韃靼騎兵,第二陣擊潰八萬韃靼騎兵,兩戰連捷,殲敵無數。
其中對戰鬥過程的描述,簡直比文官寫文章還要誇張。什麼“天雷滾滾,烈焰翻騰”,看起來就跟神仙打架似的。
這個大同總兵張欽,怎麼也跟着雲間伯一起湊熱鬧了?
接下里,朝堂又連續收到東勝城和萬全城的軍情文書。
兩份文書的內容幾乎一致,都在說:城外的五萬韃靼騎兵,突然莫名奇妙的就撤兵了,而且跑得飛快,軍營裏的很多輜重物資都丟下不管了,就似乎大難臨頭,慌不擇路一般狼狽逃竄。
這情形……有些不對啊!
東勝城和萬全城,都遭到五萬韃靼騎兵的圍攻,形勢岌岌可危,隨時都有城池陷落的危險。
在這種情況下,城外的韃靼騎兵竟然突然就撤兵了?而且還跑得慌不擇路,似乎跑慢一點就會完蛋一般。
難道……雲間伯的捷報……
朝堂中的大佬們,看到這些文書,一個個面面相覷。
不可能吧?不是真的吧?
真有人能憑藉一萬五千步兵,一戰擊潰十萬韃靼騎兵,殲敵八萬?
孫武、白起、韓信、衛青、霍去病……古之名將,也不過如此了吧?
接到大同城、東勝城和萬全城的軍報,朝中各部官員狂噴陸離的聲音頓時銷聲匿跡,大家都在觀望,都在等待真相。
對於陸離這次大捷的真相,朝中的反應很迅速。
畢竟陸離跟嚴黨和清流都沒什麼交情,更沒什麼關係,不涉及黨爭。
於是,內閣向嘉靖皇帝請旨,請派欽差前往大同邊關,查驗捷報真假。
嘉靖皇帝也對這份捷報的真假很在意,連忙派出了兵部侍郎張居正,以及內侍太監馮寶,以欽差勞軍的名義,前往大同查驗戰果。
張居正知道事情緊急,也沒有擺出欽差的排場,直接輕車簡行,匆匆趕往大同。
兩天之後,張居正抵達了大同城關。
然後……即使以張居正的沉穩,也被眼前的情
形嚇懵了。
大同城外的荒野上,地面上一片焦黑,無數屍骸堆積如山,各種兵甲刀槍之類的繳獲不可計數,還有十幾萬匹馬,幾十萬頭牛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