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狹窄潮溼,牆壁貼着巴掌大白色方塊瓷磚,地板亦然,縫隙裏無數細菌滋生,蹲坑骯髒無比,能清楚看到管道里厚厚的垢。
天花板發黃佈滿褐色的黴斑,中間掛着一個鏽跡斑斑的四燈浴霸,靠牆是簡陋窄小髒兮兮的洗手池跟一個簡樸到令人擔憂的掛壁淋浴以及用一根皮管連接熱水的塑料噴頭。
一股若有似無的黴味縈繞在鼻尖,經久不散。
熱氣繚繞。
淋浴下,一個身體精瘦的男人左手抓着塑料噴頭正往身上衝水,他閉着眼,右手拿着一條鬆散的洗澡布,嘴巴里哼着當下流行的歌。
很放鬆。
昏沉的頭腦在熱水的衝擊下也變得清醒了。
想起剛纔那個完全算不上恐怖的夢,姚羽豪搖了搖頭,笑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竟然被一個夢給嚇醒了,呵,還嚇醒了兩次。
真是...
他可不服老,他才27好嗎?
而是,難道不是更該關注夢裏約會的女孩?
姚羽豪笑自己傻。
半個小時後,他裹着一條浴巾出來,書桌上手機在瘋狂的叫,一個粗獷的男聲在叫囂着要自由。牆壁被敲得咚咚響,夾雜着女人的叫罵聲。
神色如常的拿起手機,按下接通鍵,喧囂停止。
“什麼事?”
電話裏傳來一道嬉笑打趣聲,從山寨機裏隱隱聽到‘自殺’‘愛情’‘我也很無奈’之類的話。
他微薄的嘴脣勾起,無限嘲諷,低頭從煙盒裏扯了一支菸在手指間把玩着,食指指腹薄繭薰黃,顯然是個老菸民。
兩分鐘後。
“不用管。”
他叼着煙,滿書桌的找打火機,語氣都不頓一下,繼續說:“跳海是吧?你讓她去就是。呵,還想威脅我?勞資要是被一個小娘皮嚇到了早特麼躺到婚姻的墳墓裏兒女成羣了。”
啪!
一股細小的火苗躥出來,搖曳生姿的晃動。
湊到嘴邊,煙很快點燃,他迫不及待的深吸了一口,隨即眯着眼睛神態享受的吐出一團白煙。
真好!
彷彿遲鈍的神經一下子興奮起來了。
“真煩死人!我都躲到這來了,還不放過我!”
“她去哪個海?呵,最近的海也要三十公里的車程,打出租過去至少得三百塊,她捨得?”
“她有錢嗎?”
“人窮了連死都不能按自己的想法去死。”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不信。”
“放心吧二憨,她騙你的,按照以前的慣例,這會兒她還抱有跟我結婚的願望,她不會自殺的。”
“也只有你才這麼老實,你看看老河金子他們,誰管了這些破事的?她們就是欺負你老實。”
“你是我的好兄弟,我勸你一句,別信女人。”
“玩玩兒就可以了。”
“現在這時代,再相信愛情就真是傻子了。”
...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姚羽豪才把電話掛斷。
嗤笑一聲。
毒舌的把某個要去海邊自殺的女人臭罵了一通。
開電腦,玩遊戲。
他是一個名叫‘衝擊未來’的網遊的競技戰隊的一員,隊伍成員全是熱愛遊戲的年輕人。
嗯。
業務的。
當然,他們是朝着專業遊戲團隊的方向前進的。
平時裏一下了班大家就聚集在一起玩遊戲練手速,希望也能成爲神級王者程度的戰隊。
沒毛病!
誰還沒個想一輩子堅持把興趣愛好發展成事業巔峯的夢想啊!
前不久,戰隊報名參加了當前最熱門遊戲‘衝擊未來’新服的比賽,這緊要關頭,本來該加緊訓練調整身體狀態,姚羽豪卻遭遇了催婚。
怎麼能這樣?
怎麼可以這樣?
按理說這都9090年了,女孩子怎麼還是戀愛腦?
不戀愛會死嗎?
只談身體的愉悅不行?還談愛,俗不俗啊!
關鍵...
還整出個孩子...
藉此逼婚,堵在工作室的門口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問他什麼時候結婚什麼時候辦酒席。
他辦個剷剷!
那孩子又不是他想要的,他纔不想這麼早當爹。
神經呀!
天天堵天天堵,歇斯底里像個瘋婆子樣。
誰耐煩看!
姚羽豪轉頭看了眼身後凌亂的牀,趕緊搖頭。
不就是個睡覺的地方?髒一點亂一點怎麼了?千萬不要心軟,千萬不要想那個蠢女人!
電腦啓動了半天才好。
反應慢得他抓狂,沒辦法,是旅館自帶的嘛。
打遊戲卡死!
在這待了半個月,他已經到極限了,決定明天一早把房退了回家去,至於那個女人,呵,再說。
修長有力的手指滑動鼠標停在主頁上一個黑色陰暗的圖標,連續快速地按了好幾下。
遊戲網頁打開。
姚羽豪輸入了賬號密碼,準備進服,頁面突然跳轉,由暗黑的顏色變成黑紅沁出血珠。
他愣了下。
?
但並沒在意,只當是遊戲更新出來的東西。
鼠標在開始遊戲處點了一下。
下一秒,佔滿27寸電腦屏幕的遊戲畫面開始血如雨下,黑紅被豔麗新鮮的紅色覆蓋,如鬼魅般的音樂響起,血紅涌動,彷彿有什麼聽到召喚即將衝破黑暗出現在人面前。
姚羽豪渾身顫抖。
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心裏被巨大的恐慌佔據,一絲顫慄從他的腳底迅速爬上脊背直衝大腦。
逃!
他的第六感告訴他,快逃!逃出這個旅館!
有什麼...
一定有什麼可怕的事就要發生了...
但他逃不了,像是被點了穴,他無法動彈。
一道刺眼的白光閃過,原本坐在書桌旁的年輕男人消失不見,屋裏凌亂的彷彿大風過境。
夜深人靜...
人靜...
死!
此時,姚羽豪是懵比的,他明明在旅館房間裏的,怎麼一瞬間就到了個黢黑的地方。
停電?
不是的。
這裏非常狹窄,不見一絲光亮,身下粘稠的水快漫到他脖子了,但他卻一點不感覺難受。
誒?
有人在說話?
他聽得不是很清楚,嗯,有兩個人,一男一女。
“...不要。”
“家裏已經有三個男孩了,如果再養一個...”
“蓋房子娶媳婦,咱們還得帶四個兒子得孩子,那得多累。”
“娘不會幫忙的,你一個人管四個,身體喫不消。”
“你不是說了嗎?得生個女兒出來,這個咱先不要,你慢慢來,直到是女兒纔不生了。”
...
男女細語,最後很自然的做出了一個決定。
而姚羽豪也驚恐的發現,他變成了一個胎兒。
一個,即將被親生父母拋棄的,肚子裏的胎兒。
在經濟發展落後的時代,要放棄一個這樣的孩子,沒有別的辦法,亦沒有別的止痛辦法。
人爲什麼要生孩子?
人爲什麼不要孩子?
人沒什麼既要孩子又不要孩子?問過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