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刺鼻的味道鋪天蓋地地衝了出來，潮溼腐爛的味道混雜着排泄物的氣味令人作嘔。屋裏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依稀可以看到一個人影躺在地上。
餘暖咬咬牙，瘸着腿壯膽走上去，雙手抖着摸上地上的人，摸黑找到了頭部來回撫着，脣哆嗦着：“外、外公？外公，外公……”
地上躺着的老人，微不可見的動了一下，一雙緊闔着的老眼慢慢睜開，似乎有點不敢置信。
“……阿暖？”如枯樹枝般皺紋密佈的手，顫巍巍地舉了起來，老人的聲音細若遊絲，可那聲音，餘暖卻再熟悉不過。
“外公，是我。”餘暖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她顧不得自己的傷口，手忙腳亂地攙扶着杜之楠坐起來。但老人經此挫折，早就被磨掉了大半條命，雙腿斷了，兩條胳膊也是斷了之後被接起來的，渾身上下都是累累傷痕，若不是他不甘心，這殘留的一口氣早就潰散了。
無論餘暖用了什麼辦法，別說帶他逃跑，就是想要攙扶他坐起來，都難如登天。
“外公，你忍忍，我背您起來。”
她難抑痛苦，脣瓣乾澀，雙手撐在地上，打算將老人駝在後背上。
杜之楠呼出一口濁氣，搖了搖頭。
“暖丫頭，趕緊走，你不要管我……”剛開始的激動過去後，杜之楠混沌的腦子才轉過彎來，這個時候在這裏見到這丫頭可不是一件好事。他又想起這幾天常常在迷糊中聽到的女孩子喊聲，難怪覺得那麼耳熟，原來是這丫頭到了這裏。
“你快跑……別管我，多我一個人你是絕對走不了的，聽話。”他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氣，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窩沁出了淚水，無力地拽着她的袖子，“走啊，再不跑就來不及了，你去外面找人來救我，快走……”
“外公……”餘暖眼眶泛紅，絕望涌上心頭，她從來都沒有覺得自己這麼廢物，這麼沒用。
“好，外公，我聽您的，我出去找人來救你您。您一定要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下就好，我這就去找人來救您……”
最後幾個字，她說完，已經哽咽得不成語調。
老爺子終於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餘暖不再猶豫，爬起來果斷轉身，走出去後，猶豫一瞬，又回來把門鎖上。
至少，如果那些人發現自己逃跑了，只要外公還在這裏，他們就不會遷怒外公，也不會懷疑倒自己還會找人過來救援。
羅葉手裏拎着一個保險箱，按照約定到了目的地，如同他們事先猜測的那樣，一到港口就有人來接應她，來人是個其貌不揚、身材幹瘦的中年男人，他直接將她帶到靠近港口的一艘遊輪上。
“杜先生讓你在這裏等他。”中年男人掃了眼她手裏的箱子，默默退了出去。
船艙寬敞舒適，非常奢華，看得出精心佈置過了。
羅葉淡淡環顧四周幾眼，就把保險箱隨手放在一張真皮沙發上，自己也坐上去，自顧自倒了杯咖啡淺啜着，儼然一副度假休閒的輕鬆姿態。
杜子碩走過來時，透過落地窗一眼就看到了纖細秀美的身影，狹長冷峻的眸子倏然閃過光澤。
她回過頭去，看見的就是杜子碩那張俊美邪肆的面孔，正淡笑看着自己，不知情地還以爲他們兩人是多時不見的好友。
他穿着深黑色西服搭配白色襯衫，手指捏着水晶杯輕輕晃動，如血的液體在他白皙的手中變得更加鮮豔詭異。他走過來，眼睛始終黏在她身上，“好久不見了，明珠。”
“是許久不見，你還好嗎？”
他不按套路出牌，羅葉也不以爲意，端着的咖啡輕煙嫋嫋，透過煙霧，她看到了杜子碩那張虛假的面孔似乎有了一絲裂縫。不過，他僞裝得很好，很快就恢復如常。
“我的情況……不大好啊。”他在她面前坐下，看着眼前冷靜自持，淡雅依舊的女人，眼底難掩激賞。
這個女人，比他想象的還要優秀。
如果、如果他們可以變成一條繩上的……
他將水晶杯中的酒飲盡，殷紅的液體浸染得脣瓣光澤豔靡，他舔了舔脣，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你知道，我父親去世了，我如今有家不可歸，實在是落魄得很。我從小在青省長大，那是我的故鄉，可如今我卻不能回去……”
“你本來可以回去的。”
羅葉聽着他一本正經地瞎扯，說道：“其實我有時候在想，是不是因爲我的出現才讓你落到如今這個地步，但有時候又覺得自己沒有這個本事，太高估自己了。畢竟，任何選擇權，都掌握在自己的手裏。”
她說話時，不喜不悲，臉色平淡，像是真的考慮過這件事一般。杜子碩相信她是真的考慮過。
只是。
“你錯了，你的確有這個本事。”他哼的一聲冷笑，身體往後仰靠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說：“你是我見過的，最聰明也是最愛多管閒事的女人。”
當然，也是最不怕死的一個。
“我也不想的，你知道，很多時候我會有一種身不由己的感覺。”被人嫌棄多管閒事，任何女性都不會開心的。
羅葉亦不例外。
她心想，如果可以的話，自己也不想多管閒事，誰不希望生活平平穩穩無憂無慮的，鬼才喜歡捲進這些是是非非裏呢。
但不知爲什麼，她的運氣一向很差。
杜子碩似乎沒那麼急着同她攤牌，總能找些話題和她聊，兩人交鋒了幾句，他話鋒一轉：“你和我那位堂弟，是怎麼認識呢？”
他說的是杜子笙。
提到這個名字，羅葉眼神黯然。
那不是美好的回憶。
杜子碩看着她的神情，微微眯眼：“你喜歡他？”
偏偏這兩個問題，羅葉都不想回答。
看出她的拒絕，但杜子碩並不想輕易放過她：“你出現在杜家，爲此不惜多次以身犯險，不就是爲了杜子笙？你對他如此癡心一片，但如今卻又跟莫褚尋曖昧不清。葉明珠啊葉明珠，我真不明白，這兩個男人，你到底愛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