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曼倫站了起來，說道：“是我祖父過來了。”
沈柒馬上站了起來，牽着兩個孩子的手站在一邊。
一會兒功夫，馮老爺子果然進門了。
從面向上看，錢婆婆似乎比馮老爺子老不少。
沈柒不知道他們到底誰年紀大一點，不過，這麼多年的身心摧殘，錢婆婆衰老的快一點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情。
馮曼倫似乎猜到了沈柒的心思，低聲解釋說道：“錢祖母比我祖父年紀大了十歲。”
沈柒微微張大了嘴巴。
不過轉念一想也正常。
沈柒在腦海裏迅速推演出了當年的境況：當年的名伶錢鈴兒是名動一方的名角兒，可是她雖然很火，可是年齡畢竟擺在那裏。年輕人一茬又一茬的冒出來，估計當時也有不少豪門軍閥想要娶她。在內憂外患的時候、在她最想激流勇進的時候，翩翩佳公子的馮老爺子出現了，並且表現的深情款款，處於這樣那樣困境之中的錢鈴兒動心，也是非常自然的事情。況且身爲名伶，保養得宜，當年的馮家大公子會動心，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沈睿跟沈禾靠在沈柒的身邊，乖巧的很，一聲不吭。
等馮老爺子進門之後，纔跟着一起喊人。
喊完了人，就不再吭聲了，乖乖做背景板。
“你這麼急吼吼的登門，是覺得我老太婆活的太久，佔了馮家地盤這麼久，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趕我走了嗎？”錢婆婆嘲諷的看着馮老爺子。
“鈴兒。”馮老爺子無奈的叫了一聲。
“我說過，當年你縱容你的髮妻殺死我的孩子那一刻，我們之間的情分就已經盡了。麻煩還是叫我錢鈴兒比較好。”錢婆婆冷冰冰的說道：“不要讓孩子們看笑話。”
“我們迴避一下。”馮曼倫開口說道。
“不必，就在這裏聽着就好。聽聽看，你的祖父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錢婆婆霸氣的說道。
錢婆婆困在這個院子裏幾十年，她並不知道，現在的馮家已經是馮曼倫做主了，她還以爲這個家是馮老爺子說了算的。
馮老爺子也不想說出這麼丟人的事情，所以，就選擇了默認。
馮曼倫倒是不介意聽聽當年的風流韻事，所以重新坐了下來，聽個熱鬧。
沈柒一看馮曼倫不走，她也不好走了，因此只能牽着孩子的手，重新坐了下來。
馮老爺子一聽說馮曼倫過來，以爲馮曼倫是要跟錢婆婆說什麼，這才急匆匆的過來了。
現在，他倒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現在大家重新坐下，竟然有一瞬間的冷場。
錢婆婆冷冷的說道：“你不會沒事兒就來我這裏坐坐吧？我可是記得，你曾經對我說過，只要我不死，你就不進這個院子的！”
“鈴兒，事情都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我們還有多少年可活？放下吧。”
“放下？說的真輕巧。”錢婆婆冷笑一聲：“如果我說，我把你的子孫都殺了，然後在跟你說，讓你放下，你能放得下？”
馮曼倫馬上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笑容，就那麼看着自己的祖父。
果然，馮老爺子很尷尬的樣子。
“不然我們還是迴避一下吧。”沈柒略帶尷尬的說道。
“沒關係，你們就聽着。畢竟這樣的機會，可是不多。”錢婆婆看了一眼沈柒，冷冰冰的說道。
沈柒真的是一臉尷尬啊。
聽着兩位耄耋老人在討論過去的情事，這種感覺真是很微妙啊！
沈睿跟沈禾是一臉的懵逼。
大人們的世界好複雜啊！
“既然你來都來了，把這麼多年想說沒說的話，想做沒做的事兒，不如統統都說了，都做了吧。”錢婆婆一臉的無所畏懼：“我已經是這樣了，還能有比現在更糟糕的事情嗎？怎麼？守着你的孫子，你開不了這個口？那不如我說，你們聽着？”
馮老爺子不吭聲。
“當年我是紅極一時的旦角，無數青年才俊、軍閥官員求娶，我一概沒有應允。當你對我說，你願意一生一世守着我，終生不二娶的時候，哪怕你當時只是一個空有名頭卻無實權的公子哥，我也應了你。爲了你，我頂着無數的壓力，散盡家財，疏通關係，才從香港繞道去了新加坡，這才躲開了那些曾經追求者的圍追堵截。”
“都說千金易得，情郎難求。我信了。我在如日中天的時候，激流勇退，金盆洗手。我覺得值。只要你一心一意對我，哪怕我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可是你呢？你隱瞞了你早已成家的事實，哄騙我懷了身孕，花光了我所有的積蓄，才帶我回家。你可知道，在我知道你早已成家的那一刻，我是什麼心情嗎？我好恨！我恨我的有眼無珠！”
“那你知道在我的孩子慘死之後，她跟我說了什麼嗎？這些話，我從來都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在我的心裏，埋了整整幾十年了。如今我也是這個歲數了，怕是沒多少歲月可活了。守着你的孫子，我也不妨就告訴你了。”錢婆婆說到這裏，眼眶微微溼潤。
“我自殺未遂，大夫人將我搶救了回來。她告訴我，爲了這麼一個男人自殺，不值得。你覺得你的髮妻對你有感情嗎？她愛你嗎？不，你錯了！別看她給你生了那麼多的孩子，她愛的人，從頭至尾都不是你。”錢婆婆突然笑了起來，一行濁淚沿着眼角滑下：“我們女人爲什麼就這麼命苦？她有着相愛卻不能相守的學長，拗不過家裏，只能聽從父命嫁給你。她說，她的愛情在嫁給你的那一天就死了。她剩下的日子，只能爲了別人活。”
“大夫人說，她對不起我。可是她只能這麼做。因爲馮家的規矩是立長不立嫡。如果我生下來這個孩子，那麼她的地位不穩是百分百的事情。她說，她欠了我一條人命，日後自然會還了這條命。跟她談過話之後，我忽然明白了，我曾經的堅持，不過是個笑話。我自以爲是的認爲我是愛你的，可是我錯了，我並不愛你。在我跟你回家的那一刻，我的愛情也死了。我剩下的所謂堅持，只是爲了說服自己。”
“只是可惜，到了最後我都沒有說服我自己。我愛錯了人，我瞎了眼。所以我這隻眼睛還給你。我之所以一直住在馮家，是因爲我想要看到你的報應。大夫人告訴我說，你這樣的男人，一定會遭到報應的。如果她活不到那個時候，請我一定要替她活下去，看到你遭到報應再死！我答應她了。這就是我爲什麼活下來的原因和理由。這也是她當年跟我做的交易。她去世的前一天，她單獨叫我過去，她說，她欠我的那條命，就要還了。她臨死之前，死死的拉着我的手，告訴我，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一定不可以離開馮家，你不死，我不死！”
沈禾忍不住問道：“那馮老爺爺跟原配妻子爲什麼一定要結婚呢？”
沈柒馬上道歉：“對不起孩子不懂事，亂插話了！”
錢婆婆卻搖頭說道：“這也不是什麼祕密了。當年這位馮家老爺子經過學校的時候，對當時的大夫人一見鍾情。他們兩家原本就有這個意思，所以也算是有着口頭婚約但是並未正式訂婚。這位馮家老爺子看上大夫人之後，回家馬上要求提親，並且用手段威脅大夫人的那位心上人，大夫人爲了保全那位心上人，只能含淚點頭答應了這個婚約。”
“怎麼？守着孩子被揭穿當年的劣跡，臉上掛不住了？”錢婆婆厲聲笑了起來：“馮家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啊！大夫人汲汲營營一輩子，子孫也不過如此！”
馮曼倫略帶尷尬的看了一樣沈柒。
沈柒也是一臉的驚訝。
沒想到，中間還有這樣的曲折。
錢婆婆擡手抹了一把眼淚：“我在馮家住了幾十年了，一生的光陰都耗盡了。我歲數大了，我快要熬不住了。可是，你一定會遭到報應的！因爲你的自私，毀了我們兩個女人的一生。你不會有好報的！”
馮老爺子全程都沒有說話。
或許，他真的是無話可說了吧。
他已經到了如今這個境地，其實報應已經來了。
他的孫子奪取了他所有的江山，他名義上還是馮家的老太爺，實際上，他活的還不如一個工人自由。
馮曼倫站了起來，說道：“祖父，您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沈柒擡頭驚訝的看着馮曼倫。
馮曼倫繼續說道：“您難道不打算告訴錢婆婆，馮家已經不在您的手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