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十二兇記 >第二十八章 孽緣
    這一刻似乎周遭已經沉寂。心凝的懷中,遊觀巾的手已然冷了。

    真兒方纔使用了“鑄魂之術”真元大損,臉色實在比柳錚好不到哪兒去,但如今兇手已經伏誅,只需取了眼前這妖女的性命,那麼柳錚的師門之命就算完成了。但此時此刻,真兒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柳錚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向山門外走去。真兒忙站起來扶着柳錚。

    “就這樣走了麼,柳師弟”

    楚歌也沒有攔他,伸手拭去劍上的鮮血。目光如劍。

    “門規我自會擔當,不勞楚師兄費心。”柳錚一頓道。

    “還有謝過楚師兄那晚救我的一命,如果柳錚還能多活些時日,自會相報。”柳錚道。

    楚歌眼中精光閃動,卻未發一言,手中的長劍在月下更碧。豔麗的如同磷火之光。

    “柳公子,你以爲你不殺我,他就會放過我麼”心凝哧哧笑道。

    “他要殺你,我又能如何”柳錚道。那日在浣紗澗,對着別人的侮辱,他又能如何那日漁村的百十條人命死在他眼前,他又能如何柳錚苦笑,手中的劍仍在,只是他想要想要左右的東西,哪歌由的了他的願念

    “公子的心意心凝明白,但公子以爲心凝還奢求活下去麼”心凝指尖劃過遊觀巾的眉心與額頭,搖頭道。

    “臨死之前,我想給柳公子講完那天未講的故事,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聽楚公子又願不願意給心凝這個機會”心凝道。

    “我當然願意聽。”柳錚停下了腳步。

    “我也喜歡聽故事,但希望不要太長。”這次說話卻是楚歌。

    心凝苦澀一笑,聲音空寂而悠遠,彷彿所說的一切無關風月。

    “公子大概聽過,世上本有一種妖物,被人稱之爲女魈,乃是陰寒之地怨念所化,它吸收山澤間靈氣,七百年則可化爲人形。而在二十多年前,便有這麼一隻,她在山林中修行千年,終於是化爲人形。山中時光,四季往復,近千年的歲月,她終於有些倦了,念起了凡塵的種種,一日她無意闖到一戶人家的莊園中,一時好奇那裏的過往,幻化成了莊裏的一個丫鬟在莊裏住了下來,還深得這戶人家主母的喜愛,被收做了那主母的貼身丫鬟。”

    “那主母對本是女魈的丫鬟極好,那女魈修行千年,對山林中的寂寞也已經厭倦,也漸漸是喜歡上了莊裏的生活,也想着一心一意報答起那主母來,卻不想只是短短的一年,那家主母卻病了,患上了世上少有的寒毒,只因那女魈終歸是怨念所化,和凡人呆的久了,怨念終是傷到了主母,而更可怕的是,那時那戶的主母還有了身孕,也正是因爲她,那主母生下胎兒後便體弱不治而死。”

    而此時月色如鉤,楚歌手中已沒有那劍。人已隱人月影之中。書生夜逢狐仙,白蛇來世報恩這般的鬼怪豔談楚歌自然聽過,但不知怎麼的由心凝說出來縱然是楚歌突也有了幾分傷感。

    “那家主母死後,那家男主人自然是悲痛欲絕,痛竭之下,卻做了瘋事,一日仗劍竟將生前伺候那主母的一干人等殺了個乾淨,那女魈自然不會死在這凡人手裏,卻已無法在莊裏呆下去,她也不想再因自己而傷人,便在莊外十里的一座古剎僻靜之處安頓下來,決意此生修仙問道,再不理凡塵之事。”心凝繼續說道,臉色卻微白起來。

    “但是她不知道,她所在的古剎其實是那戶人家的產業,之後的幾年裏,不斷有那戶人家的事情傳到她耳中,她陸陸續續知道那主母死後,生下的孩子身上也患有與他母親一樣的寒毒,長不到二十歲歲便會殞命,那家男主人受不了這樣的打擊,之後幾年裏行爲更加失常與瘋癲,家裏的產業無人打點,也迅速衰敗了下去,她聽到這些,心裏再也修不了道,終於一日聽說那男主人發瘋而死後,幻化了容貌,潛到了那戶人家之中。”

    “她現在還記得那天是怎樣的月色啊,她藏在青石之後,看着那十七年前還是襁褓中的孩子,已成了一個溫雅如竹的男子。他身着素衣爲父守孝,眉宇稚嫩,他卻在人前強撐,她看着他因爲寒毒大多隻能在暖閣之中,她聽着他守孝期間每粗茶淡飲,她看着他晚上摩挲琴絃卻因守孝不奏一曲,心裏卻隱隱生疼,她不想他就那樣死了,也想聽他的一曲琴音。”

    柳錚與真兒對望,回頭看去卻見心凝本應冰冷的臉上卻有些許潮紅。

    “那時她只是覺得欠這戶人家的太多,只是不想因自己造下太多業債,她拋棄了千年修行,耗費自身妖元,開始行醫看病,救治災疾,醫者之名也是傳遍漠北之地,她是想再見到他,果然,那年重陽節上,他守孝已滿,她見到了他,只爲醫治寒毒而來,後山竹林中,他衣若白雪,她紅紗遮面,她手指搭再他的手腕上聽診,假裝愕然,但怎麼也掩飾不了手指的顫動。”

    “她自然知道他身上的寒毒有多重,他卻只是微微一笑,笑意中早已瞭然知命,那天他走的時候,有她配置的丹藥,他自然不知道那丹藥是她本名的妖元所化。”

    “她從此翻遍了典籍,她知道世上有種解毒之法喚作“渡春風”,那能解他的寒毒,代價卻是自己數百年的修行,以及自己身重寒毒,那刻她卻猶豫了,她問自己,修道千年到底值不值得他的一世流光然而也正是那天,他又來了,同樣帶來的還有一把落霞古琴,竹葉風鳴中是琴聲,他雖仍舊是平日那般溫文有禮,但那琴聲的寂寞與不甘她卻聽的分明。那天她摘了面紗,他看的有些癡了,她說你願不願意娶我,他愕然,卻搖了搖頭。她笑笑,卻翻手匕首貼上了脖頸,她說,你活一年也好,兩年也罷,我都不後悔,但你不娶我。我現在就死。”心凝目光如水,卻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他慌了,他說她願意。而也就在那刻,她突然明白自己已經不是在償還什麼業債,她已經愛上了這個男子,這個白衣如雪,卻在未出生之時就因她重了寒毒的男子。而她要他娶她,是因爲“渡春風”之法解毒,需要肌膚之親,如在塵世,她爲他堵上的也是一生。”

    “半個月後,她成了昔日那莊園的主母,婚後本是美滿的,他對她恩護有加,她對他也是照顧無微不至,暖閣之中,夏起輕帳,東置薑湯,她做起了一個妻子的本份。他的寒毒漸漸輕了,他以爲上天憐見,驚喜之餘開始操勞莊中之事,而她卻漸漸的需要日日呆在暖閣之中。他開始疏遠了她,男人的心,總不在全在於紅顏,更何況他是一莊之主,他偶爾來看她的時候身上開始有了淡淡的血腥,他開始考慮起了子嗣,看向她的眼中開始有了淡淡失望。他哪裏知道人妖殊途,他又哪裏知道她身上寒毒已深,深到已漸漸無法壓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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