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問聲也知道,他已經沒有前來的必要。
柳錚傷的不輕,他不得不承認,他一直小看了這個所謂的雲音坊之主。能有那樣心思,那樣地位的人,豈會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奏者當日那瑟音竟是一種專攻人心神的神通,一曲之下,入骨相思成了無法自拔的毒藥,若不是他心智堅韌的異於常人,只怕當時早已心魔難抑,嘔血而亡。
不入凡塵,哪知這滾滾紅塵中的人心之惡。現在的柳錚已沒了少年的淳樸。見過了太多不公與殺戮。此刻,他已知道,此時若不再離開,終有一日會招來殺身之禍。
而實際上,他離開的時候,洗問聲還是差人送來了臨別之禮。
那是一輛異常華貴的華蓋車,還有七顆嫣紅的血玉鮫珠。
君子臨行贈珠玉,本是件風雅之事。更何況是七顆血玉鮫珠
而柳錚卻只是笑笑,袖子一拂,那血玉鮫珠就都化成了粉塵。
柳錚身上有傷,他留下的只有那輛華蓋車。
“公子,緣生,是去哪兒”。此時車子已匆匆行了半日,此時車中的緣生輕輕道。
是啊,這是去哪兒呢,似乎天地之大,他已無所去之處。只任由那兩批“九龍兆”疾行而去,卻不知是何方。
“緣生餓了。”緣生呵着氣到。
柳錚苦笑,看來自己又忘了,緣生只是個鮫女,不僅不能御劍飛行,更要一日三餐。
柳錚身子探出車去,卻見車外渺渺黃塵,哪裏有容人落腳之地。
但也正是此時,柳錚從風中聽到了斷斷續續的笛聲。
“不愧是臨近青元府,連此地都有懂得音律的人。”柳錚心道。
“前面就有店家,就會有喫的。”柳錚鑽回了車內,朝緣生笑道。
“店家,店家是什麼”緣生凝眉道。
“那個是.”柳錚只是想編個謊話騙騙緣生,實在沒想到緣生突然會問出這個來,正想着怎樣回答。
卻聽得緣生道:“公子在騙緣生。緣生不問了,公子有傷,會討公子生氣。”
這緣生雖不說話,卻十分聰慧。樓主知道緣生想說的是,他身上有傷,怕自己問多了若他煩悶。
柳錚把緣生髮梢繞在了指頭上,緣生的頭髮火紅,居然有一點海藻的氣息。
“你知道我當日鬼市中我爲什麼要買你麼”柳錚輕輕道。
“因爲你的歌聲我是聽過的,雖然已經有十多年了,雖然那歌聲在我記憶中只是一些片段,但我從沒有忘記。”柳錚自顧自道。他記得那時候他還只是個孩子,同樣唱那歌聲的人便是他的母親,那個笨拙的婦人 ,只會煮些簡單的飯菜,只會抱住他盛怒的父親苦苦哀求,卻不知道此時人在何方。
柳錚掀開了車簾,他突然想去一趟陸府。
但車外入眼的一切卻讓他心中涌起一陣寒意。
只見剛纔還是渺渺黃塵的車外,現在卻成了黑色,這黑色不是它物,竟是一隻一隻紫黑巨蟻,個個有寸許,竟有十數萬有餘而此時自己的馬車竟行走在這萬餘的巨蟻之上,而之前那拉車的兩匹“九龍兆”此時卻詭異的變成了紫色。柳錚注目看去,心中惡寒更甚,原來那兩匹“九龍兆”早已變成了白骨,白骨之上爬滿了巨蟻而此時馬車卻未停,只因爲白骨之上的巨蟻此時成了那“九龍兆”的骨肉,這森森的白骨猶在向前疾奔。但卻似有人操縱一般,左突右閃朝某一處而去。
”馭蟲瞑音“柳錚腦中突然閃過那太音兮拾的一段記錄。
”魔宗之能,善蠱惑心智,奪神滅魄。但更有異者能通靈操縱天下蟲靈,兇歹之威,可覆千軍,白骨山積。稱爲馭蟲瞑音。”
在灌嬰峯時,柳錚也常入那斷念絕壁的修羅境中,但何時見過這數十萬記的巨蟻這種森然聲威。
但只是一剎那,柳錚已經坐回了車內。臉上也恢復了平靜。
“公子,是到店家了”車內緣生聳了聳肩道。
“嗯,店家沒到,不過可能會碰到一些朋友。”柳錚道。
“公子還有朋友,這兒” 緣生輕輕道。
“當然了,不過我的這些朋友都是見不得人的,也見不了光。”柳錚笑道。
“連人都見不了麼當真可憐。”緣生道。眼中多了些暗淡。她長在鬼市,從小見不了光已是可憐之極,以爲還有人連人都見不不了,心中不免想起鬼市的時光。
“我這些朋友,不僅見不了光,還很好色,所以一會兒你千萬不要下車,除非我來接你。”柳錚笑笑,手指卻在緣生頭上一點。
“好色,緣生知道,不是公子不下車。”緣生低下了頭。
柳錚心裏柔軟的地方突然疼了下。
“萬法萬物,皆爲虛幻,塵起塵消,緣生緣滅。”柳錚心中默唸起盲僧六卷的禪字真言。須臾間已是心如沉水。
而此時那馬車仍在狂奔,笛聲在車內已然清晰可聞。
緣生似乎想問什麼,但看了看柳錚終究沒有說話。
而終於那馬車停了,笛聲也靜了下來。
柳錚並沒有急着下車,因爲他知道既然是有人用“馭蟲瞑音”,帶他到這裏,絕不會爲了讓來讓他乾等着。
“能讓我親自來一趟的人,倒還有些膽識。罪奴,去帶他過來。”果然不多時,一個聲音哧哧道,卻分不清是男是女。
下一刻,那車簾已給人扯碎,站在車外的是一個身着黑色長衫的男子。但眼神卻與死人無異,這人柳錚是見過的,正是那日在鬼九兒處見到的那四個黑衣人之一。
“下車”那黑衣人仍如同那日,聲音無比的乾澀。
柳錚睜開了雙目道:“若沒有膽識怎麼敢來見各位魔宗的朋友”。他身子一閃,已到了車外,同時的身上長衫早已脫了下來,掛在馬車之上,擋住了那黑衣人看向車內的目光。
他擔心黑衣人發現車內的緣生。
而柳錚的擔心卻似乎是有些多餘,那黑色長衫男子似乎沒有看見車內的緣生一般,一擡足已跟在柳錚身後。
丈餘外的高處,盈盈浮着一軟轎,暗色鬼氣纏繞,竟是柳錚當日鬼市見到的那黑轎
“不過似乎魔宗的各位朋友卻少了些膽識。鬼鬼祟祟不敢以真面目見人。”柳錚道。心中卻不安起來,那是一種隱隱的畏懼,就如那天楚歌面對那白色光影一樣。他實在沒想到帶他來此的竟是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