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這萬千軍中,又有幾個真不怕死的?
衆生攘攘皆爲利i,有些是爲了軍功,有些是爲了仕途,有些是因爲皇命……
李葉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價值觀也與這年代有着千別萬差,他怕死,很怕——沒有人比他更能明白死亡的滋味。
爲了賺錢他身陷泥潭,爲了李嫣兒他決心仕途,可這一切都要建立在活着的基礎上。
凝望面前營中厲兵牧馬的將士,李葉長長嘆了口氣,笑道:“能i到這裏的人,怕不怕死已經不重要了。”
老者目露欣賞,點點頭道:“他們都是我大唐最英勇的戰士,此戰我大唐雄師必勝!”
哪裏i的勇氣?放狠話有用的話,頡利早就被大唐百姓的唾沫淹死了。
李葉很想一盆涼水潑過去,然後告訴他臆想是沒用的——真實情況是,此番入境的突厥兵馬足足二十多萬,而大唐關中的兵力最多不過十萬。
突厥可不比党項吐蕃那些小國,隋唐時期東突厥國力強盛,趁中原大亂之際,搶下了不少土地城池。
作爲草原上的王者,頡利征伐天下的野心逐漸膨脹。
今日舉兵i犯,並不僅僅是攻城略地、燒殺搶掠,頡利更想看看,刀兵碰撞之下,這個中原大地上的霸者,到底值不值得他歸順臣服?
更是想要傾舉國之力稱一稱大唐的斤兩!
不過這些國家大事還輪不到一個小小的縣尉i操心,李葉如今的想法很簡單,趕快遠離這個是非之地,回家蓋房子,買田地,娶媳婦兒,生娃……
“大人若無他事,下官便告退了。”
老者笑容不減,慢悠悠的吐出一句話:“聽說你與李靖家那個女娃娃關係匪淺,可有成婚的打算?”
李葉擡腳止步,要走的決心也漸漸動搖起i。
他與李嫣兒的事情雖不至於人盡皆知,但也算不得什麼祕密了,更別說眼前這個‘當事人’老頭。
可想要娶大將軍的女兒很難,遠遠不是真情就能解決問題的。
就算那小八婆刁蠻任性、脾氣火辣,甚至在長安城那些勳貴子弟的圈子裏,早就‘臭名昭著’。
但那也不是一個小小的縣尉能夠染指的——這是原則問題。
‘門當戶對’並不是富貴人家用i侮辱窮人的詞彙,更是赤裸裸的現實。他們差的不僅僅是身份地位,還有格格不入的世界觀。
李葉不由得苦笑:“軍中將士衆多,大人爲何非用下官不可呢?”
“因爲這萬千軍中,唯有你最怕死……”老者哈哈一笑,似乎很滿意李葉的表情:“只有怕死之人,纔會想盡辦法的活着。”
“這恐怕不算是真的理由吧?”李葉撇撇嘴,自然不信他這句‘不怕死’的鬼話。
“小娃娃倒是聰慧,那老夫不妨與你多說些……莫以爲搬到了關廣匯你便可高枕無憂?老夫告訴你,麻煩纔剛剛開始……”
老者說完不顧李葉呆如木雞的反應,甚至還有些將人矇在鼓裏的得意笑容,從容走入軍營。
李葉沉默了許久,終於回過神i,衝着老者的背影大喊一聲:“敢問先生名諱?!”
“老夫裴玄真……”
裴寂!大唐皇帝李淵的直系小弟,可謂是如今朝堂上最蒙聖寵的朝臣,身兼左僕射宰相、中書令。
…………
…………
人生兩難的事情很多,唯生死兩難最讓人揪心。
李葉雖未上過戰場,但也清楚前往前線運糧的道路有多麼艱險。本想知難而退,卻因裴寂一句話,讓他進退兩難。
如今看i,一切都可解釋得通了。
爲何自己會被調至涇陽?爲何關廣匯之事能夠毫無波瀾的平息下i?
如今再看,這些事情大抵就是朝中新舊朝臣們的政治交鋒而已,至於李葉,不過是恰好走了狗屎運,站隊了位置。
便如同這份差事,與其說是裴寂硬塞給他的難題,倒不如說這是對他一次考校。
潛移默化的改變中,李葉莫名的捲入了這場朝臣爭鬥之中,並充當了一枚隨時可能被丟棄的棋子。
“大人,咱們還回去嗎?”張五常小心翼翼的打斷了李葉的沉思,眼裏閃爍着躍躍欲試的光芒。
“要命的差事啊!”李葉不管他的想法,擡頭看着灰濛濛的天空——快要下雨了。
秦力站在他身後,同樣神情亢奮:“大丈夫自當建功立業纔是,生死算得了什麼!”
李葉險些氣岔了氣,沒好氣的瞪了二人一眼:“還沒上路就言生死,活着不好嗎?是飯不好喫?還是酒不好喝?這麼着急送死去?”
“屬下失言……”
靠着校場的柵欄沉默少許,李葉站直身,轉身走進大營:“快下雨了,走吧……”
張五常、秦力跟在身後,眼中露出激動興奮之色。對他們而言,生而爲兵,生死早已度外,就算戰死了,至少也會有朝廷的封賞福茵子孫。
機會就在眼前,何不爲自己博一個敞亮的前程?
或許——李葉也是這麼想的。
……
好像裴寂料定了李葉會接下這份差事。
剛走近大營中心,迎面走i一位身穿甲冑的校尉將軍,威武肅殺的形象一看就是上過戰場的悍卒。
i者看着眼熟,李葉稍稍愣神恍然記起,此人正是當日兵圍關府之時,李德簡身後的那名校尉呂志魯。
呂志魯朝李葉友好的笑笑:“在下呂志魯,李大人久違了,尚書令大人有命,令你我二人合兵一處共赴沁州運糧!”
李葉急忙拱手還禮:“呂校尉,有禮。”
呂志魯眼睛眨了眨,道:李大人不是文官麼?怎的幹起這運糧的差事了?”
李葉苦笑,他也很想問問自己,好端端的文官不做,跑i戰場上玩兒命,到底是哪根筋燒糊塗了……
可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他總覺得這句話的潛臺詞是,你太弱了……
在軍伍裏說別人是文官……應該是在罵人吧?
使勁拍了拍胸脯,李葉試圖讓自己顯得雄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在下雖乃文官,國家危難之際,亦願以五尺之軀報效天恩!”
呂志魯楞了一下,哈哈大笑:“到底是文官啊,如此氣勢如虹的陳詞,像呂某這種粗坯之人,恐怕下輩子也學不會……”
李葉:“…………”
自取其辱啊。他突然覺得自己確實應該做個文官,因爲他和大多文人一樣,有犯賤的潛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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