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伴隨着幾聲犬吠蛙鳴。還有前院管家領着雜役和丫鬟們大掃除傳來的窸窸窣窣聲，李素躺在牀上，舒服地沉入夢鄉。</p>
深夜，長安東郊二十里外忽然爆出一聲巨大的聲響，緊接着火光沖天，人叫馬嘶。</p>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擾亂了太平村的寧靜。飛馳到涇陽縣子府門前停下，然後使勁拍打着門環。</p>
很快，管家披着單衣一臉蒼白地跑到內院門口，大聲喊着內院的丫鬟，李家各房的燈火次第點亮，被叫醒的李素一臉不爽地走出門口。</p>
“少郎君，金吾衛飛馬來報，火器局走水了！”</p>
…………</p>
滿臉鐵青的李素策馬隨着報信的金吾衛將士趕到火器局。</p>
火器局的主宅無事，四個工坊卻全部燃燒着，其中一個工坊根本已炸成了渣，熊熊的紅色火光照亮了半邊天。</p>
火器局外人聲鼎沸，身影幢幢，無數金吾衛將士和工匠端着盆瓢，朝裏面潑水，許敬宗，陳堂，楊硯等官吏站在外面力竭聲嘶地叫喊着什麼。</p>
見李素匆匆走來，所有人自覺讓開了一條道。網</a>
“工坊裏還有人嗎？”李素第一句話劈頭問道。</p>
“三十來個工匠，跑出了十來個，其餘的全都……”陳堂整張臉被燻黑了，帶着哭腔頓腳道。</p>
許敬宗的臉色在火光中憤怒的扭曲，紅色的火光映照在臉上，顯得特別猙獰。</p>
“監正大人，此事定要究罪！大人定下的安全章程，工匠竟然陽奉陰違，而致出了大事！定要究罪，死了都要究罪！”許敬宗咆哮道。</p>
“閉嘴！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先救人，看看裏面還有沒有活人，鍋碗瓢盆什麼的，能盛水的全拿來，所有人排成四條長隊，取了水一個個往前遞，這樣最快最省時間！”李素扭頭四顧“派人去長安報信了嗎？”</p>
“派了人，但是長安城門坊門已關，非緊急軍情而不得入，要到天亮才能進城。”</p>
順手奪過旁邊一人手中的木盆，李素咬牙道“救人滅火，朝工坊裏面喊話，看有沒有人迴應，金吾衛將士都去取水，有官職在身的先上，我帶頭！”</p>
說完李素端着盆便衝往燃燒着的火場，奮力將水潑到火堆裏。</a>
轉過身準備再去取水時，一隻蒼勁有力的粗糙大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李素扭頭，火光搖曳的虛影裏，楊硯那張剛正的臉正對着他。</p>
“監正大人統領全局，不可輕身犯險，滅火救人的事由下官和將士們來！”</p>
搶過李素手裏的木盆，楊硯拖着略見瘸拐的腿，費力地取水，潑水……</p>
火場遠處，十來名工匠渾身傷痕，垂頭喪氣站成一排，許敬宗面目猙獰一個個地厲聲問話，顯然在追究責任，調查元兇，問到氣極之時，許敬宗大怒，揚手朝其中一名工匠臉上狠狠扇了一記耳光。</p>
他也很想知道，究竟是哪個殺才不按他定下安全守則操作，而導致了這場大災。</p>
火勢很猛，燒得工坊的木製房子啪啪直響，火器局裏的楊硯，陳堂帶頭，領着工匠和金吾衛的將士們不停朝火場潑水，然而終究杯水車薪，面對如此大的火勢，一diandian水潑在上面根本發揮不了什麼作用，眼看着四個工坊被火勢一diandian吞沒。</p>
李素第一次發現平日和煦的許敬宗竟然有如此猙獰的表情，十多名從工坊裏逃出來的工匠被許敬宗挨着個的一個個扇着耳光，扭曲的面容在火光的照映下特別兇惡，像一頭即將把獵物撕咬成碎片的狼。</p>
火器局是李世民下旨設立的，監正的不二人選是李素，這東西本就是他的發明，除了他，沒人能擔當這個職位，而下面的官職就不一樣了，從少監到監丞，他們都把火器局的官職當成了事業，是的，對仕途絕對有幫助的事業。</p>
設火器局之前，中書省和吏部的官員都找他們談過話，話説得很清楚，陛下對火器局頗爲重視，因爲這是大唐未來征服四方最犀利的武器，火器局可以説是李世民的野心搖籃，他要做個雄霸天下的天可汗，那麼，火器必然是陛下手中一柄無所不克的利劍。火器局將來若沒讓陛下失望的話，必然是一個能快速出政績的地方，裏面的官員一定能夠簡在帝心的。</p>
“簡在帝心”四個字對官員來説，簡直比苦大仇深的騷年掉下懸崖撿了本絕世武功祕籍更幸運。</p>
現在火器局出了這麼大的事故。對許敬宗來説，無疑給他春風正得意的事業狠狠抹了一把黑，敞亮而光明的前途突然間變得黯淡了。而許敬宗這個人，從本質上來説，是個唯功利是圖的人，事業黯淡了，溫文和煦的他怎能不氣急敗壞？</p>
沒有任何商量，火器局的官員們在李素到來之後便迅速分了工，楊硯陳堂滅火。許敬宗審問工匠，追查責任。而李素居中指揮全局。</p>
分工是分工，然而火勢太大，無論如何努力也始終阻止不了火勢的蔓延。</p>
四個工坊已在火光中漸漸沒了蹤影，裏面不時傳出幾聲爆炸。若説事發時工坊裏面尚有沒有跑出來的活人，到了這個時候，裏面的活人十有沒有幸理了。</p>
李素面無表情看着無情的火勢瘋狂席捲着一切可以燃燒起來的東西，心卻越來越沉重。</p>
燒了房子他並不在乎，這算不上太大的損失，然而，近二十個工匠的性命，卻令他感到非常沉痛，他殺過人。也算計過人，松州之戰因爲他的一個發明而殺了五萬吐蕃兵，那時的他根本連眼都不眨。沒別的原因，因爲這些人惹到他了，或者説間接惹到他了，殺了毫無心理負擔。</p>
然而，今晚被大火吞噬的近二十個工匠，卻是無辜的。</p>
扭過頭。李素髮現許敬宗仍在氣急敗壞地扇着工匠的耳光，看來還沒查出誰是肇事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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