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人好喫驢肉,所以本地的一些特色食物都是和驢有關。
江來來到敦煌之後,還是頭一回在附近的小館子喫特色菜。在他剛來的時候,研究院的領導們也曾爲他接風洗塵,後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差點兒導致一場暴力流血事件的發生。
或許是領導覺得請客喫飯這種事情太過危險,一是破壞紀律,二是破壞團結。於是,從此以後,江來就再也沒有機會在飯桌上見到領導了,只能在書桌前面見到領導。
樊院長每週都會邀請江來去辦公室問一問修復進程以及面臨的困難問題。當然,江來只說進程,不說問題。對他來說,哪有問題?
他就是爲了解決問題而來。沒有問題,他解決什麼?
這倒不是說江老師膨脹,而是他確實需要大批量的工作來麻醉自己。
江來在敦煌生活的這大半年時間裏,幾乎每頓都是在職工食堂裏面解決的。他說別人排擠他,不給他喫肉,一半是真,一半是假。排擠他是假,不給他喫肉是真。
職工食堂每天喫飯的人數是固定的,廚房提供的伙食肉量也是固定的。那些先去的工作人員每次都先把肉食給打完,等到江來慢條斯理地走過去的時候,留給他的也只有一些青菜素湯。
樊院長只能要求大家不許在江來食物裏面投泄藥,不能大冬天的在人被窩裏面澆冰水,但是也沒辦法規定大家不許喫肉吧?
江來也聽之任之,一幅給我什麼喫什麼的態度,這件事情竟然持續了大半年時間。那個時候的江來,活得就像是行屍走肉一樣,哪裏還在意自己想要喫些什麼?
所有人都憋着一股氣呢,他們都想要看看這個出言不遜的傢伙到底能夠把431號洞窟給修復成什麼樣子,想看看樊院長三顧茅廬給請來的大師父到底有什麼樣的驚豔表現。
沙洲飯館。
名字取的很大,店面其實很小。
江來抱着油膩膩的菜牌翻看了一陣,然後點了醬驢肉、絲路駝掌、大漠風沙雞,又點了一份驢肉黃面做主食。
“老闆,先上這些。”江來把菜牌遞還過去。
“沒點青菜。”林初一提醒說道。
“你喫青菜嗎?”江來問道。
林初一搖頭,大半年時間都食慾不振的自己剛纔看菜牌的時候竟然在偷偷吞嚥口水,說道:“我不喫,我喫肉。”
“我也是。”江來說道。
於是,老闆便抱着菜牌進廚房忙活了。
菜都是硬菜,主食也是硬食。
江來和林初一狼吞虎嚥,大快朵頤。
一隻風沙雞一分兩半,然後兩人抱着半邊雞就撕咬起來。那盆看起來油花花極其肥膩的絲路駝掌,兩人竟然也毫不嫌棄,一人抓起一隻就喫得滿嘴油花。醬驢肉切成薄薄的肉片,在醬油和辣椒調和的料牒裏面沾上一回,然後一口塞進嘴巴,肉質細嫩、味道鮮美。
林初一雖是女子,但是誰說女子不如男,女兒也能頂半邊天她袖子高挽,長髮披散,這桌子上一大半的食物都進了她看起來纖細平坦的小肚子裏。林初一竟然留起了長髮,看起來清秀文弱,以前乾淨利落的女強人形象已然遠去。
江來看到肩膀抖動的林初一,也放下筷子,默默地抽出紙巾遞了過去。
林初一接過紙巾擦了一下,沒想到眼淚流得更加洶涌,就連臉頰也被那粗糙的紙巾給磨的通紅。整張臉紅撲撲的,就像是着了火一般。
“對不起。”林初一拼命的想要止住哭泣,但是她越是努力,這哭泣也越發的洶涌,不可抑制。
她不知道自己哭什麼,哭心中的委屈?哭生活的艱難?哭這久別重逢的喜悅?哭自己還是自己江來還是江來?
“好好哭吧。”江來出聲說道,就像是在勸別人好好喫吧多喝一杯一般。“這段時間一定把你累壞了。”
林遇死了,林家只有李琳和林初一林秋三人。李琳年紀大了,而且又悲傷於丈夫以那樣一種決絕的方式死去,身體一下子就垮了下來。林秋就像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整天沉迷漫畫,勤於漫展,不可能對這個家庭做出什麼貢獻。只有林初一站出來安慰老的,教育小的,成爲林家的定海神針。
林遇死了,尚美集團這艘大船也面臨着四分五裂。林初一雖然握着公司大部份的股權,但是沒有那些叔叔伯伯們支持的話,她想要掌控大局也極其艱難。一個女人,想要在這個社會上做事立足,或許要付出比男人更多的辛苦和代價。
千頭萬緒,千絲萬縷,最終都落在林初一這一個線頭上面。所有的事情都由她來做決策,所有的關係都要靠她去維持。
可是,她也只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女人啊。
父親死了,難道她不難過嗎?母親病了,難道她不焦慮嗎?弟弟不懂事,難道她不氣憤嗎?公司裏面那些老傢伙們處處掣肘,難道她不憋悶嗎?
心中的太陽和希望,雨天裏面的那一把傘黑夜裏面的那一束光,漫長歲月中唯一一次動心的男神江來不辭而別離她遠去,難道她不悲傷嗎?
雖然林初一什麼都沒有說,但是江來能夠理解她的心境。
他知道她爲什麼而哭。
林初一哭了好久好久,旁邊的客人也發現這邊的異常,紛紛朝着這邊看了過來,還有人舉起手機想要拍照錄視頻。
“老闆,如果現在有人埋單,所有的錢都掛在我這桌上。”江來突然間出聲喊道。
在老闆一臉錯愕地看過來的時候,已經有人激動的站了起來,喊道:“老闆,埋單。”
說完之後,頭也不回的推門跑了出去,一幅生怕別人把他逮回去付錢的緊張模樣。
有人帶頭,其它人也紛紛響應站了起來。
“老闆,我這裏也埋單。”
“謝謝小兄弟啊,你是個好人好好安慰安慰你女朋友,女孩子是要靠哄的。”
“老闆,我這邊打包”一個剛剛坐下來,菜還沒上齊的客人喊道。
一眨眼的功夫,小飯館裏就只剩江來和林初一了。
還有一臉警惕眼睛死死盯着江來這一桌的飯店老闆,他可不能放這小子給跑了,要是江來也逃單,他這一天就白乾了。不,好幾天都白乾了。
江來對自己的表現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