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盲侍 >第二十章 私宅之事
    可是白尹如今實在是瞎,怎麼找也找不到万俟司,他突然平生又一次埋怨起自己的眼瞎,氣地自己幾欲頭裂。狠狠往地下踢了一腳。

    老天保佑,這一腳踢得真好,一腳就踢在了一個軟乎乎的東西上。

    白尹一個激靈就趴下身子摸索那東西,摸索着是個人,他記着万俟司這小子手上前幾天剛受了傷,燎泡應該還在手上。

    只是這燎泡不摸不要緊,一撩開他衣袖,卻是先感覺撲鼻一股惡臭,在撫摸上手上的傷口,竟然隱隱有些化膿的意思,白尹試試他額頭,竟是高燒起來,叫了兩聲也不聽他回答自己。竟是燒的糊塗了。

    白尹這纔有點害怕了起來,方纔聽万俟司的意思是,這個地方完全是荒山野嶺,水源也不好找。

    按理遇見傷口化膿的症狀,理應用點燒酒給洗洗,或者是拿火摺子燒燒纔是,但是白尹這小子,偏偏沒有喝酒的嗜好,從不帶着酒。

    而且他是個瞎子,要火摺子也沒啥用。

    白尹想到這裏,只得抽出自己腰間的刀來,他內功精厚一旦發功,氣息溫度到也異於常人些,於是便用自己身上的內力烘熱了刀刃,衝着那傷口上就是一刀。

    万俟司給這一記燒刀子直燒的從休克裏大叫一聲醒了過來,張口就要罵,但是他一張嘴巴,聲音卻已經燒的沙啞起來:

    “白尹,你大爺的要弄死我”

    白尹懶得跟他解釋,只對着他臉上一陣亂拍:

    “別閉上眼睛,你傷口化膿了,我方纔給你放出點血來沖洗傷口,你現在快給我睜開眼睛看路,看看有沒有村莊獵戶什麼的”

    万俟司被他拍的心肝脾肺一陣眩暈,暈暈乎乎皺眉道:

    “開什麼玩笑,這裏怎麼會”

    白尹翻個白眼,話不多說,一把把人抱在懷裏,万俟司似乎有點反感這種姿勢,然而白尹恰當補充一句:

    “你要是在不睜眼給我找,回頭你手要是爛了,我只能把你手剁掉了。”

    万俟司聽了這話,立刻乖覺,強打精神,他可是風流倜儻的靜王殿下,頭可斷,血可流,小爺的爪子不能丟。

    於是,万俟司接下來相當聽話,邊睜眼指揮着白尹四處跑,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在哪裏神志不清地說胡話:

    要不是老天爺不太眷顧他,叫他剛被抱着跑出一百里地去,就再次被燒暈過去,白尹估計就被他給煩死了:

    “嗯、、一直走,一直走嗚,瞎子,你說小爺今晚是不是就要死了”

    “唔瞎子,我好像看見我娘了,是不是她來接我了安我沒見過我娘,啊對哦,那就不是我娘,我不跟她走”

    “嗚嗚白尹,我錯了,

    其實上次那個護身符我騙了你,其實吧,那個真的不是我孃的,那是趙忠誠給我求的平安符

    嗚,一定是因爲我騙了你,你纔會燙傷我的手。

    嗚然後我今晚纔會死。”

    “嗚、、、白尹,人家說,護身符丟了,就沒人保佑我了,你說是不是安

    哦,嘿嘿,原來是我已經不需要保護了可以重新請一個

    嗚白尹你說你是北冥第一,將來昇天了,會不會也是個武神,那我請你保佑爺好不好

    嗚嗚嗚,答應麼,答應呀

    嗯不行不行,不能這樣,你是阿夏的,我不能要你

    嗚你們阿夏說了,我搶他房子,搶他父皇,搶他風頭就算了,不許我再跟他搶你。

    嗚我要是敢跟他搶你他就他就”

    要讓千萬人爲你的僭越而付出代價,會讓你活在這世間最卑微的地方,讓你苟且着度日,永不安生

    万俟夏這樣親口跟他說過,而當他們兩個誤入禁區之後,也真的是這樣做的。

    寂寞危欄觸椅,望仙鄉,水雲無際,芸房花院,重來空鎖,蒼苔滿地,物是人非,小池依舊,彩鴛雙戲,念當時風月,如今懷抱,有盈襟月。

    白尹每每回想到那個時候,纔會覺得,原來人生痛苦的事情,不是沒有在最好的年紀遇上最好的人。

    而是曾經的自己,明明在最好的年紀,遇見來了最對的人,有了最好的時光。卻偏偏沒有遇上好結果。

    最後什麼苦難都經歷過的彼此面對面的坐在一起,竟是今天這樣的無話可說。

    其實按照祖宗的規矩,但凡是白家的人,無論是否出身主家,只要符合姓白,而且家裏男子生來瞎眼的條件,都可以住在白家總部。

    像白尹這種身爲白家榮耀的北冥第一,那更不用說。

    然而白尹的外宅,不在白家總部,而是位於盛京皇城附近的一個娘娘廟的附近。

    端得是個極乾淨敞亮的三進四合院,第一進是門房,第二進廳堂,第三進私室,典型的廊院式院落,左右兩面都是廊廡,頗適合人坐在那裏看景嬉戲。

    到了第二進院,中間是客廳,左右兩邊都設房屋,北邊上房住的是師傅白小暑,白尹住在東邊廂房。

    後院有給女眷住的後罩房,空着。

    白尹回到自己的外宅的時候,是下午的申時剛到,天氣轉冷,天色變得再次昏暗起來,他是故意挑這個點來的,因爲,這個時候回來的話,他的師傅白小暑會在睡覺,彼此不會撞見對方。

    白尹叩響了他私宅門上的綠油獸面錫環,其實以他的身份,是不能用這種規格的門環的。

    但是因爲這間私宅是万俟夏找人專門給做的,爲了顯示自己對白尹的恩寵,所以允許他用一二品的大員才能用的門環。

    不多時,門口裏便傳出了一道婉轉的年輕男子的聲音:“是爺回來了麼”

    門縫裏探出一個藍色的的斗篷帽子,雪白的膚色,削瘦的身量,手裏提溜着一把極普通的青紙糊的提燈,燈光照處,剔透玲瓏。

    “真的是爺”對方似乎略有些雀躍,然而一開口,白尹卻已經一手壓上了他的脣,意示他小聲些。

    “我師父呢”

    對方緊抿的嘴角似綻放出一個極爲妖嬈的笑,連說話也開始變得溫聲暖語起來:“師傅,休息去了。舟水今日才煮了沸水,爺喝杯金駿眉吧。”

    白尹並沒有聽他把話說完,自己已經徑自向着門裏走了進去。

    對方妖嬈的表情瞬間有點僵硬,但是馬上他臉上的那抹僵硬,卻是旋即化作了一片習慣性的微笑,轉身提溜着燈籠,腳步似乎是有些歡快地向着白尹的身後追過去:“爺,路上暗,舟水給你嗯”

    話音未落,那叫做舟水的男子,腳下卻是一空,整個人被白尹扛在了肩膀上,青紙糊的燈籠,孤零零地被人遺忘在雪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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