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盲侍 >第三十五章 眼睛
    白尹記得自己當時是順順利利地帶着人走了,他和聞人司走的時候,兩個人還是笑的挺歡的,但是等到了崑崙,立刻就不幸遇上了喬裝打扮等在哪裏的文多星。

    白尹因此不慎跟聞人司走散。

    當時他是叫聞人司向北跑,而聞人司也的確是往北邊跑的。但是讓白尹萬萬沒有想到的卻是,他實在是低估了文多星,白尹直跟他糾纏了足足有三天三夜,這纔將文多星徹底甩開。

    而當他帶着滿身的傷痕,不顧生死,睜着一雙瞎眼,沿路打聽着向北找聞人司的時候。他卻悲哀的發現自己實在是高看了自己了,他已經找不到那個人那個他說好,一定會去找的那個人。

    他最終還是昏死在尋找聞人司的路上,他倒在崑崙的雪地裏,臉深深融進冰雪之中,如同一塊支離破碎破布,骯髒又難看。

    崑崙的山是很高的,雲也少的很,所以陽光總是很強烈。那應該是一個白天,陽光刺射在他的眼睛上,隔着黑布,即使是瞎子,他也隱隱感覺,一片漆黑的視野裏,彷彿有那麼一片朦朦朧朧的霧氣。

    “阿司”他感覺渾身都疲憊不堪,動也動不了,只能喃喃喊着那個名字。

    他的半張臉,感受着雪花在他的耳邊化作冰水,無聲四散。

    他忽然想起了那一次,因爲自己跟聞人司又因爲一些小事鬧翻了,聞人司很生氣,於是憤恨之下,將一個與他身形極爲相似的奴才給失手打死了。

    事情被人揭發,告到皇上哪裏去,結果聞人司很不幸被拉到執金吾去,按例要受八十鞭子。

    當時在執金吾管事的還是東門選,是有些小聰明的,得到這個指令之後,直接就做了個順水人情,將施行鞭刑的主權送給了聞人夏。

    聞人夏那時候估計因爲身體“殘疾”的原因,心也瘋了直接將那八十鞭子打成了二百鞭子。

    他記得自己當時實在是忍不住了,等聞人夏走了,這才偷着,跑上去,想要輕輕拍拍他的身體,但是他猶豫了很久,卻不知道應該將手落在什麼地方,因爲他身上的傷實在是太多了

    他試着喊那個人的名字,叫他阿司。

    然而那個人可能是昏死過去了,根本沒有聽清他喊的話。

    他試着多喊幾聲,蹲下身子叫他,生怕他再也醒不過來。

    然而當他終於將他叫醒過來,聞人司從雪地裏艱難地將自己的半張臉轉向了他,白尹卻看見,那張原本絕美的臉龐,卻已經滿是血水,烏黑的頭髮暈染了他的半張臉頰,血跡斑斑,彷彿是來自地獄的惡魔而非人類。

    他是閉着眼睛的,因爲睫毛上的血水已經將他的眼皮都粘連在一起了,根本睜不開眼睛,然而他認出了白尹,並且十分明確地對白尹說出了一個字:

    “滾”

    然後就再次失去了知覺,一頭紮在了雪地裏。

    而那天在崑崙,白尹的情況也是一樣的,他一個人倒在冰冷的雪地裏,叫完了那一聲阿司,便不幸一頭扎進了雪地裏,沒有了意識。

    等到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便已經躺在了一個小小的屋子裏。他覺得自己彷彿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夢,但是當他醒來的時候,卻又不知道自己夢到了什麼,他感到自己的眼睛痛地很厲害,忍不住想要揉揉,但是他剛碰上自己的眼睛,卻突然發現自己眼前常綁的那條黑色的綢布不見了。

    他試着慢慢睜開眼睛,然而這次睜開眼睛,他看到的卻是不同於以往的黑暗,而是一一片朦朦朧朧地光。

    他不知道,那是月光的顏色,他好奇地順着月光看向窗口,而恰好的是窗口正站着一個東西,白尹使勁眯着眼睛,才決定那應該是個人,他覺得會是他的阿司,於是他試着叫了一聲:“阿司”

    對方回頭,在皎潔的月光下,出現在白尹面前的赫然是一張陌生的臉龐,那是白尹在人世中看見的第一個人,白尹不會評價美醜,甚至男女也分不清,但是卻固執地覺得眼前的人一定是他的阿司,於是癡癡看着那個人。

    而那個人卻滿眼疑惑地看着他,像是躊躇了一會兒,才微微低下頭,輕輕說道:“爺醒了我這就去喊主子去。”

    白尹心裏瞬間感覺跳空了一拍,因爲他知道那不是聞人司的聲音,如果是聞人司,他的聲音絕對不會這樣謙卑細膩。

    “奴叫遠若,文遠若。”

    白尹是後來才知道那個人的名字,那是個十分能顯露他身份的名字。姓文,斷然是文家的人。那是他跟舟水第一次見面,那個時候的舟水還不叫舟水。

    白尹向他打聽過聞人司的下落,然而這個叫做文遠若的少年,卻始終茫然顛來倒去都一直在重複:除了白尹,他並沒有見過別的男人,只知道白尹的這雙眼睛是他家的小姐文衷衷給換的,而她家的小姐今日出門去了,恐回不來,若有事情,便等他家小姐回來再說。

    然而等着文衷衷回來,他卻依舊沒有看見聞人司,迎接他的是一個自風雪中走來的,眼睛上繫了一條黑色綢帶的白衣服少女,和她的侍女。

    那個帶着黑色綢帶的少女當然不是別人,就是文衷衷,白尹直覺告訴他,她眼睛上的那條黑色綢帶是自己的,但是還不等他張口問她爲什麼會帶着自己的綢帶。那邊文衷衷卻不顧腳下的踉蹌,飛也似地撲將上來,一頭扎進了他的懷裏,聲音裏透着一股欣喜若狂:“白尹哥哥你看的見了你真的看的見了”

    “是阿司呢”

    “那你能看見我麼我是珠珠啊你看,你送給我的那串念珠還在手腕上你看”

    “看見了,但是你有沒有看見阿司啊”

    “”

    文衷衷終是沒有再多說出什麼來,只是冷着聲音,狠狠丟下一句:死不了我讓人送他回北冥了,跟我回去就看見他了

    白尹看她臉色不善,但是他直到那時都覺得自己跟聞人司走散都只是個意外,根本不曾想過文衷衷會騙他,反而十分興奮地纏着文衷衷問她關於聞人司的事,比如身上受的傷有沒有好送他回宮的人可還可靠到時候給送回了北冥會將他安置在什麼地方,總不能在安排在宮裏了,畢竟他們兩個人好不容易纔逃了出來

    他纏着文衷衷問了許久許久,卻始終沒看透文衷衷那張已經拉地老長的臉龐。

    其實白尹也仔細考慮過,爲什麼文衷衷和文多星爲什麼會同時出現在北冥而且兄妹兩個對他態度如此截然相反

    但是還不等他再問。文衷衷卻突然停頓了下來,一張可愛的小臉上終是浮現出了一絲委屈:“白尹哥哥,你問那個人問了那麼多,你怎麼就不問問,你的這雙眼睛是誰給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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