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盲侍 >第六十七章 地牢
    “我”燕宛似乎有些難以接受這個現實,他居然動手打人了。

    看着燕宛的樣子越來越怪異,白尹忍不住走上去一步:“阿司你究竟怎麼了”

    “阿蓮在哪裏”燕宛突然問了這樣一句話,他的眼睛直勾勾對着前方,眼神中充斥着渴望,“阿蓮呢”

    白尹沉吟一下,卻是有意試探一下,於是故意回答道:“她在外面。”

    “我我要去找她”燕宛說話都有些結結巴巴了,他掙扎着想要從牀上站起來,但是他剛把腳落在地上,白尹便跨上兩步去,一把抓住了燕宛的小臂。他還記得他的腿不方便。

    “別動”白尹的口吻有些嚴厲。

    燕宛被白尹突如其來的呵斥嚇地打了個哆嗦,瘦削的臉上劃過一絲難以抑制的驚恐,彷彿是遇見了什麼洪水猛獸一樣。

    “阿蓮阿蓮在哪裏”燕宛的努力移動着自己的小臂似乎想要從他的手下掙扎出去。

    白尹死盯着燕宛的臉龐,沉吟道:“阿蓮就在門外。你找阿蓮有什麼事你可以跟我說,我去轉告她。”

    燕宛聽到白尹這麼說,卻是並不上套,只是固執地重複着,如同一個瘋子一樣喃喃唸叨着一句話:“阿蓮我要找阿蓮阿”

    然而燕宛一句話不曾說完,一雙無神的眼睛卻突然往上一翻,身子一軟,一頭又扎進了白尹的胸膛上。

    白尹見燕宛再次脫力,心中先是一驚,不由得立刻放開了燕宛的小臂,扳起燕宛的臉看看。

    他的手觸碰到燕宛的下巴,他可以感覺到,很尖。

    血色全無的臉龐,一如既往的樣子。白尹仔細看着這張臉龐,心裏的那根弦,不知爲何再次隱隱作痛。

    燕宛的身子比之當年,自然是更瘦了的。七年前,在崑崙山的很多個雪夜,他曾經很多次擁他入懷,那時候他還是聞人司,那個雖然比一般的北冥男子瘦弱,但是身上還有那麼點瘦肉的少年。而現在這個燕宛,實在是瘦的有些皮包骨頭,白尹隔着衣服抱他,亦能隱隱感覺到他的肋骨。

    “阿司”白尹將懷裏的人用力摟住,下巴抵在他的頭頂。

    他還記得當年的聞人司有一頭細密順滑極的頭髮來着,但是現在他下巴下的頭髮,卻儼然已經沒有了當初的一點影子,燕宛現在的那頭頭髮說實話真的很薄,而且未免有些乾枯分叉。一看這些年來,便沒有好好被照顧。

    他懷裏抱着的這人,也曾是他想要揉進血肉,刻入心骨的愛人。

    早在很久的當年,他認定了今生今世只有他能這樣擁他入懷,愛護他到永遠。誰料,他老天迴應他的卻是一段世事難料,悲歡無常。

    甚至更加讓人痛心的是,方纔燕宛癲狂的時候,儼然已經是忘記了他是誰反而一直在喊別人的名字。

    白尹的手不由自主地更加夾緊了幾分,他低下頭,想要在仔細看看懷中嗯人。然而他這次一低頭,卻突然看見了燕宛半敞的領口下,那道深深的傷疤。

    白尹眉頭一皺,輕輕撩開他的領口。好使那傷疤仔細呈現在他的面前。

    傷疤大約有一指寬,從左耳後開始,一直蔓延到他左邊的鎖骨白尹原本只是知道他身上有疤,但是沒有想到會有這麼長白尹這些年來雖然很少再在江湖上現身,但是出於皇家侍衛的身份,他也曾經與不少的高手纏鬥過。但是將真的,他與人打鬥了多年,身上雖然也有無數傷疤,但是都極不上眼前的這一道傷疤長。

    而且這道傷疤一開始看上去似乎是舊傷,但是隻要仔細再看看,就不難發現,那道傷疤上儼然是累積了很多密密麻麻的小傷疤,分明是後來又被人一下一下的弄上去的至於是刀子還是什麼的,白尹就猜不出來了。總之對方彷彿是非常喜歡玩弄這條舊傷疤,而且頗以在這條傷疤上弄出新傷爲樂

    白尹看到這裏,指尖瞬間有些冰涼起來他曾經感覺聞人夏就夠噁心變態的了但是現在跟玩弄這條傷疤的人一比,聞人夏的拳打腳踢實在是太“溫柔”了

    白尹戰慄的指尖輕輕觸碰那道傷疤,每觸碰一下,他的眼神就不可抑制地冰冷幾分,彷彿那一道道的細小傷疤被刻在了他的心上一樣。

    他內心不斷回想着方纔燕宛崩潰瘋狂的樣子,巨大的疑雲再次籠罩他的心頭。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去見見阿蓮了。

    執金吾的地下牢房,幽深而又潮溼。之前說過執金吾曾經是前朝的一位暴戾嗜殺的王爺的住所,而這陰溼黑暗的地方正是哪位王爺親手設計的。

    在這裏,無論是刑具還是整個牢獄的佈局,都是別出心裁。而且更爲惡趣味的是,地牢的牆壁上還畫有許多寫實畫,各種形形的施刑之法都被詳細地刻畫在牆壁上。一般的鞭刑,砍頭,刖足、宮刑都還是輕的,有的刑法,甚至連貓狗豬鼠都不肯放過:比如有將人放入盛滿野貓的袋子裏,直把人抓的血肉模糊的貓刑,有的則是將人的頭按進盛滿老鼠的框子,這樣能讓犯人在被抓的鮮血淋漓的同時,多增加一份窒息感;至於那種有關於豬狗的,就有些噁心了,那是純粹說白了就是一種人獸雜交的懲罰白尹只是看着,就覺得有些陣陣反胃。

    阿蓮被鎖在深處的一間牢房。她牢房的牆壁上畫的刑罰也很是別出心裁。那上面是畫了一個粗黑的大漢被人剝掉了上半身的衣服,然後吊在半空。下邊是炙熱的火苗烤着,直烤的他渾身大汗淋漓。在他的一邊多畫了一個笑意猙獰的獄卒,獄卒手裏正拿着一罈燒酒,往大漢的嘴裏送。

    一個人被火一烤,身上自然就會生熱難當此刻若是一罈燒酒再灌下去,只怕五臟六腑都要一塊燒化了

    然而就是守着這樣一副恐怖的圖畫,阿蓮卻是連眼皮也不曾擡一下,說的更加正確點,自從她進來開始,她便從來沒有正眼看過這幅畫,彷彿她完全沒有講這幅畫放在心上。

    阿蓮聽到有腳步聲走向自己,這纔回過頭來。

    但是她一看見是白尹來了,卻是想都沒想立刻回過了頭去,竟是連看也不要多看一眼

    白尹對於她厭煩自己的行爲,並不感覺意外,他在她的牢門外站着,隔着欄杆看她:

    “你主子昏了,你知道麼”

    阿蓮背地裏皺皺眉頭,忍不住有些擔心,但是她卻不想在白尹面前表現的弱勢,反而冷笑一聲,並不回頭:“這我知道,你們抓我的時候,我就聽見了。”

    白尹淡淡道:“你不是最在乎你家主子的麼聽見他出了事,你就不緊張”

    阿蓮冷笑的意味更加重起來:“出事他要是真的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只怕比我還要急你如今既然有心思來找我說話,那他肯定沒什麼事”

    白尹眉頭一挑,不帶感情的回答道:“他有事。”

    阿蓮沉默。簡短的三個字,讓一直冷笑的阿蓮突然變得有些嚴肅。但是嚴肅過後,她旋即搖頭:

    “我不信。”

    白尹注視着她的背影:“他脖子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阿蓮聽到這裏,卻是突然扭頭,對着白尹做了個詭異的笑:“怎麼回事當然是被人打的了你會給自己那裏添一道傷麼”

    白尹眼神微凝,套着鹿皮手套的手忍不住輕握:“誰打的”

    阿蓮沉默,卻是沒有說話。

    “是紀箬”白尹冷不丁地說出了這個名字。

    阿蓮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全身明顯一陣,顯然是沒我料到白尹會直接說出這個名字。

    “燕宛怎麼了”阿蓮首先意識到是燕宛泄露了這個名字。

    白尹看着阿蓮的變化,沒有回答阿蓮的名字,但臉色幾乎是瞬間變得陰鬱難看起來。

    阿蓮見白尹臉色有變,幾乎是立刻就反應了回來。刷地一聲就從地上站了起來:“不是他不是他打的”

    “他是誰”

    阿蓮聞言,蒼白的臉上卻是浮現出了一個淡淡的微笑:“你不必知道他是誰,你只要知道他是個比你好的人就行,你丟掉了燕宛,是他把他揀了回來。”

    白尹將頭微微轉向一邊,似乎有點難以接受阿蓮的話:“我沒有丟掉他。”

    “沒有可你對他的傷害卻是真的不是麼”阿蓮忽然接過了他的話,大大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着,她嘴角微微揚起,“你知道失去尊嚴給人帶來的痛苦麼他什麼都看不見了,被你丟在崑崙。被丟進了那種地方,就算你說自己是不小心,那也不行。那條疤,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那是被哪裏的嫖客,用馬鞭抽的。因爲他們要碰他,他不肯。”

    白尹聽到這裏,眉頭微微一皺,手不易察覺地緊緊握住,心彷彿也被狠狠的灼傷:“我的錯我承認。”

    “承認”阿蓮仔細品味着這個詞,最後她卻是忍不住輕笑了一下,是那種頗爲嘲諷的笑,“這話,說的未免太晚了我的白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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