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尹沉吟一下,卻是說道:“發誓這種東西其實並沒有什麼實際意義,說了還不如不說。雖然你極力說那些案子同你們並沒有關係,但是我必須要提醒你一下,這三件案子中,有些作案手法,頗有你們西涼人的風範。而你正好是個西涼人。”
阿蓮眉頭一皺,再次搖搖頭:“那可能是別的西涼人所爲,與我無關。”
白尹亦搖搖頭,輕輕蹲下身子,好叫自己能和阿蓮平等對視:“行了,有關於案子的事,你還是留着同孫堅大人說去吧,我沒興趣聽你講。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們究竟是從什麼地方來這其中究竟發生過什麼”
阿蓮大眼睛眨了眨,糾正了白尹的一個錯誤:“你剛纔的原話不是這樣的,你明明剛纔問我是怎麼找到燕宛的。我可以回答你,我是在崑崙遇見他的。所以說這個問題我已經回答過了,其他的我無可奉告。”
白尹微微皺眉,看起來並不太喜歡阿蓮的這種小聰明:“告訴我你是從哪裏來的,我可以幫你免去這場官司。”
阿蓮聽到這話,卻是賞了白尹一個白眼:“你不用嚇唬我,你不幫我免去這場官司,我也死不了”
“就這麼自信”
阿蓮點頭一下,卻是說道:“那是自然你要是見死不救,只怕燕宛會更加怨恨你。白大人是聰明人,自然知道這個道理。”
白尹眼眸微微眯起,卻是如同獵人看着獵物般上下打量着阿蓮,輕輕挑眉道:“你以爲這樣就能威脅我我勸你還是不要太自信。因爲我可以有幾百個理由,把你的死推給別人。”
阿蓮冷笑一聲,接着又嘆息一下,把下巴抵在自己的膝蓋骨上:“哎白大人,你說這話可就有些不仗義了這要是被孫堅大人,或者是哪位申恩大人聽了去。只怕要心寒的不得了算了,你們朝廷中的人,狗咬狗的事情做的多了去了,我如今是個小小婢子,命如草芥,還是少管閒事的好不過,我也不妨提醒大人一句關於我們的來歷之事,大人您最好不要做太多的過問。”
白尹擰眉道:“我要知道,不管你們的勢力有多麼龐大。”
阿蓮伸出一根纖細的手指。輕輕擋在嘴前,做了個禁聲的手勢:“這不是勢力強不強大的問題,而是你如果問多了,只怕會牽動出很多舊事,那些舊事,無論是對你還是對燕宛,並沒有好處。他的神智你也看見了脆弱的很爲了他能好好活下去,怎麼做你應該懂。”
白尹一滯,他聽完了阿蓮的話,但是在聽完的同時,神色之中帶着幾絲說不出的難看:“原來你們真的是有計劃而來。”
阿蓮挑眉,算是承認了。
白尹繼續道:“那麼事成以後,你們會走麼”
阿蓮眸光一轉,卻是忽然沉默了下去,她沒有說話,甚至連頭都有些沉重地低下了。
白尹也發現了阿蓮神色之中的失落,一種不好的預感。在他的心裏滋生。
然而阿蓮終是沒有回答他的這個問題,反而她最後輕輕擡起了頭來,跟他說了這樣一句話:
“時候不早了,白大人您不妨先回去好了,如今這個時候,我想他已經醒了。”
白尹收回了自己的心神,對於阿蓮再次的轉移話題,投以難堪的目光。
阿蓮看着白尹的不滿,卻是不慌不忙地補充了一句:“他今天早上還不曾喫飯,如今昏迷了應該有一天了,醒來只怕餓的厲害。白大人若是還可憐他幾分,便給他送些喫的過去吧。”
這回白尹算是被阿蓮給說服了,他一慣冰冷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溫柔,儘管那絲溫柔實在出現的太快,又消失的太快,但是阿蓮依舊能夠捕捉的到。
阿蓮一直目送着白尹離開,直到那寬闊的背影,完全消失在牢房的盡頭。
“也許,他比紀箬更”阿蓮的思緒有些混亂,嘴巴也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語起來,但是她才說到那個“更”字,卻是突然停了下來。不知爲何,一想到那他與紀箬,她就會內心無端浮現出一種難以言表的悲涼,方纔一直緊繃冰冷的臉龐,出現一道微細的悲哀情緒,她將頭深深埋進了自己的膝頭,不再發出聲音。
白尹再回到燕宛的廂房的時候,天色剛剛擦黑。雖然天色已經有些暗了,但是時間也不過是下午的申時靠後些時候。
他從執金吾的廚房裏帶了自己煮的菠菜豬肝粥而來,房間裏一片漆黑,看來他還不曾醒來。
他轉身輕輕關上了木門,房間裏溫暖的地龍,瞬間包裹他的全身。不大的廂房裏,菠菜豬肝粥的味道,漸漸瀰漫開來。
白尹帶着食盒,走向燕宛的牀邊。燕宛還睡在那上面,臉色一如既往的蒼白。
可能因爲今天發了一頓瘋的原因,他看上去有些累了,連睡覺時的表情也看上去十分安詳,像是睡的很香的樣子,與今天上午剛昏迷時的樣子完全不同
白尹將食盒放在了牀頭櫃上,低頭看那人。燕宛正對着他,綿長的呼吸,在他的臉龐上繚繞。
白尹心裏有些微酸,忍不住就又想到了他頸間的傷疤。
可是他的手剛觸碰到他脖子上嗯棉被,突然一隻瘦削頎長的手,卻是忽然壓了上來
燕宛醒了。白尹先是一愣,但是他旋即有些反應過來剛纔燕宛可能是在裝睡。
“誰”一天水米未進,燕宛的聲音虛弱的幾乎聽不清了。
白尹也顧不上拷問燕宛剛纔是不是在裝睡。忙回答道:“是我。”
“白白大人”燕宛說這話的時候,神智有些迷迷糊糊的。
白尹聽出燕宛能認出自己了,便知道燕宛不再發瘋,於是繼續一點頭,答應了一聲。轉身從食盒裏給燕宛取出了事先盛好的粥,放進一根調羹去,送到燕宛嘴邊:“喝點東西吧。”
燕宛迷迷糊糊的嗯了一聲,他可能沒有聽清白尹在說什麼,但是還是由着白尹將他從牀攙扶了起來,半坐在牀上。
“你自己能喝麼”白尹將碗向着燕宛推了推。
此時的粥已經推到了燕宛的鼻子底下,香氣四溢的菜粥很快就引起了燕宛的注意,他皺了皺眉,像是在思考着什麼一樣。
白尹見他不回答,索性直接舀了一小勺,直接送到了他嘴邊:“張嘴。”
燕宛下意識地張嘴,白尹將那勺菜粥送將進去。一股軟糯清香的滋味,瞬間蔓延了他的整個口腔,溫熱的粥食,順着他的食道,慢慢滑進他空虛的胃。燕宛瞬間感覺自己的身體都有些熱乎起來了。
“你你做的”
黑暗中,燕宛的表情不易察覺地有了一絲錯愕。
白尹拿着碗勺的手微顫,他嗯了一聲,算是回答了燕宛的問題。
燕宛聽到白尹的回答聲,錯愕的表情幾乎是瞬間就被一種微笑所代替:“還是你做的好喫,不像”
燕宛說到這裏,卻是沒在說下去,他和白尹的身子忍不住同時發出了一陣輕顫。
時間已經過去七八年了。
但即使兩個人已經相隔了那麼久遠的時間,再次相遇,他卻還能嚐出他的手藝,這纔是白尹想要的重逢。
白尹眉頭恐懼痛苦地擰了一下,他低下頭去,想要抑制住自己的悲傷:“那那就多喝吧”
白尹的艱難地擡起自己的頭,搖動着調羹,爲燕宛舀了第二勺菜粥。
燕宛的臉上沒有因爲動容而流下的淚水。當然,他也不可能再有淚水。他的牙齒在輕輕顫抖着,幾次都差點咬到送進嘴巴里的調羹。
白尹給他舀起了第三勺,燕宛依舊沒有眼淚,但是白尹的眼睛卻開始有些酸澀了。
他本來就不是一個喜歡哭的人,從他記事起,他便不再哭泣。後來他換了文衷衷的眼睛,文衷衷曾經告訴過他,千萬不要再哭,因爲眼睛很有可能會被再次哭瞎。所以,他從那時起,幾乎與眼淚絕緣了,當然,有那麼幾次,他也爲燕宛悲傷一會兒,但是那也只會流幾滴,而且是濃的有些像果醬一樣的眼淚。那樣的眼淚雖然蘊含了極大的悲愴,但是說到底,不會對眼睛有太大的傷害。
可眼前的燕宛就不同了,白尹早在偷聽阿蓮與燕宛談話的時候就聽說過,燕宛的這雙眼睛是給人換過之後,又活生生哭瞎的。可以說燕宛是接連接受了兩次失明的打擊。
白尹是知道黑暗嘿人帶來的恐懼的,但是好在他是從小瞎,所以,後來對於黑暗也就不再懼怕。燕宛則不同,他曾有過一雙極了明亮地眸子。
那雙漂亮極了的桃花眼,比之範郢的那雙毫不遜色甚至比範郢的那雙更爲靈動纔不是現在他眼眶裏這對死板無神的眼珠可以比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