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盲侍 >第八十二章 集市
    白尹冷不丁開口:“那紀箬又將你看做什麼”

    燕宛聽到這個名字時,臉上的肌肉詭異地抽搐了一下,舌頭彷彿打了結,卻是怎麼也說不出話來了。

    白尹的眉頭微微顫動:“說啊,他不是救了你麼你不是爲了他的婢女,不惜做僞證麼那他可曾將你看做是人你又”

    “不曾”白尹的話沒說完,燕宛已經乾脆地說出了那兩個字。

    白尹的拳頭幾乎是瞬間就攥緊,這個答案是他期待的答案,但是不知爲何在聽到這個回答的時候,他的心裏卻是陣陣地痛。

    “這樣你總滿意了吧其實你早就猜到了吧你已經想到了,如果他真的對我好,我纔不會再回來對嗎”

    燕宛的眼睛輕輕一眨,仔細看去,他的眼睛已經開始紅腫了,倘若他還能有眼淚。那麼在他眨眼的那一瞬間一定有淚水流出,但是偏偏他已經沒有了。是以那張臉上明明滿是悲慼,可是因爲沒有淚,看上去無比彆扭。

    “可是,白尹,你以爲我爲什麼會回來你就沒有想過,我回來是也許就是爲了找你麼曾有那麼多人勸我忘記你,曾有那麼多人對我說,當初我墮落娼門,是你同阿夏設計的局可是我從不願意相信可是我心心念念地回來了爲什麼你第一時間沒有來救我爲什麼還能眼睜睜看着我被人糟蹋在你心裏,我到底還算什麼”

    白尹的眼睛輕輕閉上,默然片刻。

    說真的,他不是很能適應燕宛難過的表情,以前的時候,兩個人沒少向現在這樣一言不合就吵架,但是那時候的白尹看不見,他只能通過氣味和聲音去判斷聞人司的喜怒,他從沒有這樣直觀地看着聞人司難過的樣子。

    在當年白尹有個很有用的辦法,來判斷聞人司有沒有生氣。

    那時候聞人司的身上,一年到頭,都有種百濯香的味道。

    所謂的那種百濯香,整個北冥國裏只有聞人司自己會用這種香,因爲那是異族從比北冥更北的極寒之地得來的,一年只有一盒。

    宮裏的老人說,這個香原本是獨賜宮裏最受寵的娘娘用的,但是偏偏仁德帝似乎沒有太喜歡的妃子,因此只留給自己用,一直等到後來聞人司從冷宮裏出來,這盒珍貴的百濯香,每年都會落到聞人司的手裏。

    從那以後的紫禁城,只要有聞人司去的地方,一定就有百濯香的味道。

    雖然百濯香只有一小盒,但是香味卻十分持久,只要用上那麼一小點,便足以維持百日,而且任憑怎麼洗也洗不掉那種味道。

    當年白尹初遇聞人司,雖然一開始是被他的聲音所吸引,後來也慢慢認上了聞人司身上的味道。但是在白尹的記憶中,那種百濯香的味道其實也會斷,尤其是聞人司一生氣,那種百濯香的味道就會突然變淡,白尹就是憑着這個特點來判斷聞人司生氣與否。

    當年聞人司與自己私逃到崑崙,因爲時間緊迫,聞人司忘記了帶着百濯香,還曾埋怨了好長時間。白尹彼時到覺得沒什麼,然而卻不曾想到,那會是自己最後一次從聞人司身上聞到那種味道,等到他回到北冥時,他再聞到那種味道,就是從聞人夏的身上聞到了。

    只是,明明是一樣的味道,他卻無端想要作嘔。

    畢竟,他和他的愛情,從聲音和味道開始,以愛上彼此爲終,不是任何一個人能夠頂替的。

    “我知道我也有那樣想過。”白尹悶悶地說出了這句話,眼睛還沒有睜開,“我沒有不救你,但是一開始沒有立刻救你,是我的錯。”

    燕宛倒抽了一口涼氣,嘴角苦澀一笑。

    兩個人相對沉默了一陣,最後白尹緩緩睜開眼睛,看着燕宛紅腫的眼角,他輕輕吐了一口氣:“下次不要再這樣了,雖然你要護着阿蓮,但是,孫堅不是傻子。知道麼”

    燕宛強行抑制着眼角的痠痛,咬着下脣:“那可否也告知白大人一句,下次也不要再這樣將燕宛拉來拉去,燕宛也不是傻子,也有感情”

    “不許叫燕宛這個名字。”白尹忽然開了口,燕宛一滯,有些疑惑地將頭扭向白尹。

    白尹緊緊盯着燕宛脖子,準確地說,是燕宛脖子上的那道傷疤:“以後,也不要用現在用的香料。”

    “爲什麼”燕宛皺了下眉頭。

    “不好聽,也不好聞。”

    “那什麼好”

    白尹不答,卻是又突然抓過了燕宛輪椅上的把手,將燕宛在原地轉了個圈。

    “你做什麼”燕宛有些緊張,他想抓抓把手,但是手上全是傷口,以至於他不敢抓。

    “跟我走就是。”

    不等燕宛反應過來,白尹已經推着燕宛往前走去。

    燕宛但覺白尹推着他走的微微有些急,而且推着他轉過來轉過去的,彷彿是轉了無數個彎。

    燕宛屏住呼吸,隱隱地,他聽見四周圍似乎慢慢有了些生意,他大概聽上去,像是賣東西的吆喝聲。

    燕宛心裏但覺一緊知道自己被白尹推到了集市上。

    這要是放在十幾年前,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肯定是十分雀躍,但是現在燕宛面對着眼前的一切,卻是突然感覺一陣莫名的恐懼。

    街道兩旁,還有熟悉地小喫味道,這熟悉的味道,幾乎是瞬間就喚醒了他的記憶。這是臨近紫禁城的那條京畿大道,曾幾何時,自己也是這裏的常客,幾乎每一個攤子都曾經逛過,彼時年少榮華,醉夢人生,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這樣狼狽地回到這裏。

    “你做什麼,快回去。”

    白尹微微低頭在他耳邊輕輕說道:“怕什麼,又沒有人認識你。”

    “我”燕宛氣結,“你怎麼就知道沒人認識我”

    白尹微微搖頭道:“你現在這個狼狽的樣子,除了我,還能有誰認出你來”

    燕宛喉結微微滾動,如果他能看見白尹,一定要好好瞪白尹一眼。

    “你究竟要帶我去哪裏”

    白尹回答地十分簡潔:“找家醫館,上藥。”

    燕宛這會兒不說話了,白尹不說還好,他一說,自己便突然感覺到自己的手心和膝蓋陣陣地疼痛。

    白尹不再跟他廢話,只推着燕宛往人羣中走去。時間還沒到正午,人還不是很多的樣子,路上多是些小販之類的,以及一些早起買菜的民婦。白尹知道燕宛坐着輪椅的樣子很是扎眼,於是加快了推送的速度。不過他雖然推的女子有些快,但是還有有些眼尖的女子們瞥到了這兩個長相俊秀的年輕人,尤其是坐在輪椅上的那個,怎麼看怎麼像個姑娘呢。

    路上,燕宛生怕被人看出自己的傷口,將手心翻向下,用手拉拉棉袍子,好蓋住自己膝蓋上的口子。

    他的這個動作卻是被白尹看在了眼裏,他眉頭微微皺了皺,卻是沒有說話。

    一直等到他將燕宛推到一個不是很大,來人也不是很多的一家醫館的時候,這纔將燕宛推了進去。

    燕宛嗅到空氣中的三七味,心中微微有些安心。

    本來人家醫館裏的大夫瞧着白尹推了個坐了輪椅的進來,只道是大病。忙將人接了進來,所幸燕宛受的都是些皮外傷,人家大夫倒是鬆了口氣,只拿了一些酒水來清理傷口,燕宛一聽說又要那酒水洗傷口,還微微有些害怕,竟是不願意將手伸出來,白尹知道他是這兩天被打的多了,上藥上的有些怕了,於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害怕。

    燕宛這纔有些顫抖地將一隻手伸了出來,那大夫接過了那隻手來,但是他剛託上燕宛的手背,卻是咦了一聲,將燕宛的手翻了過來,原來他感覺到手背上有疤。

    那大夫乍一看之下,卻是不由得嘆息了一聲:“燙的”

    燕宛和白尹齊齊都愣了,還真是燙的。

    那大夫嘖嘖了兩聲,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是他剛要說話,卻又多看了燕宛幾眼,只見燕宛雙瞳無神,他這才意識到燕宛是個看不見的。

    那大夫看到這個樣子,卻是沒有再說什麼,只低下頭去。給燕宛繼續包紮。

    不過白尹倒是被那大夫的樣子給勾起了好奇心,不知道他爲何在看見燕宛之後,突然沒了聲。

    他正想要問一下,但是他還沒等開口,忽聽門外一陣喧鬧一個極爲不悅的男聲在門外響起:

    “陳見素陳見素你還真是不要臉了那隻桃花餡的老婆餅就剩一個了,你還跟爺搶你喫飽了撐的吧你連個娘子都沒有,搶那隻老婆餅作甚”

    那男子的聲音剛剛落下,卻忽聽又有一個男子的聲音在另一邊響起,這個聲音聽上去就沉穩而從容了許多

    “哪裏啊誰說非要有老婆才能買老婆餅了,你說我沒有娘子,莫非你就有娘子了”

    “我沒娘子你居然說我沒有娘子,爺可是正兒八經的訂婚了的人,爺訂婚了”

    叫做陳見素的男子聽了這話,卻是忍不住又噗嗤一笑:“訂過婚算什麼本事感情我沒訂過婚麼我也是訂婚過的”

    “哈你到好意思地說了,你個死克妻命好好的姑娘,一說準了要嫁到你家去,接着就死了”

    “那是命中無緣,哪像你。十五歲就跟人訂了婚,如今已經二十五了,卻不見將新娘娶回來。我倒要看看,咱們兩個是誰更不好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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