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墨上書 >第十一章 魔鬼
    第十一章

    似是知道商請月疑惑,唐凝轉頭看着她,笑道:“我守了他跟景兒十多年,你們的所有事我都看在眼裏,直到你被陸嬌害死,我親眼看見若安暴怒,親眼看到身爲丞相的陳少遊一個月後帶走了被若安關在地牢的陸嬌。”

    若安是寧錦墨的字。

    聽見陳少遊,商請月的身子驀然僵住,手指陷入手心。

    唐凝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繼續道:“你可知陸嬌是個什麼下場”

    商請月閉了閉眼,未語。

    “先被送到了京城所有的妓院,三個月後,她又被送到軍營裏做了軍妓,半年後,她染上了髒病奄奄一息時,陳少遊找人醫的她,雖然撿回了命,那病卻沒痊癒,但足夠她有力氣受住那些同樣染病男人的蹂躪,如此,整整三年,這才死在了一個老頭的胯下,得以解脫。”

    商請月聽着,沒有開口。

    “近四年的時間,陸嬌無數次自盡,卻沒有一次成功,陳少遊爲了你,如魔鬼一般可怕。”

    唐凝複雜的看着垂眸的商請月,“你不知道吧,把陸嬌送進妓院之後,他先是抄了越國公的家,只因他曾調戲過你。後又把陸沉彥一家下獄,因陸沉彥曾經在寧城算計你失身,哪怕得到你的身子的是他陳少遊。後來,他滅了劉嘉一家滿門,因劉家逼迫你離開他。後來,他以莫須有的罪名抄了趙侍郎的家,一家老小葬身火海,其兩歲幼子亦不曾倖免,因其妻劉溪當初曾落了你腹中的孩子。後來”

    “夠了”

    商請月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臉上的眼淚異常的刺骨冰涼,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照顧好我爹。”

    留下這句話後,商請月便離開了。

    看着她那踉蹌的步子,唐凝心下一嘆,擡頭,看着天,久久未語。

    這世上的可憐人,那麼多,從來不止她一個。

    天上忽然下起了雨,商請月一個人踉踉蹌蹌的走在大街上,眼裏一片空洞,全身佈滿了極爲無助的氣息。

    孤獨的身影有一步沒一步的穿梭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一個挑擔的漢子匆匆的身影在雨中疾馳而來,收勢不住,把商請月撞到在地。

    眼下的雨已然不是之前的細雨,反而有着瓢潑之勢,商請月摔倒之下濺起一地的泥水,一身的衣衫溼透,額上的水漬順着臉頰滴落,看着甚是狼狽。

    “姑娘你沒事吧”

    急切的聲音無措的響在商請月身後,是那個挑擔的漢子。

    商請月跌坐在地上,眼睛沒有看那個憨厚的漢子,只呆愣的以手撐地,就這麼坐着。

    漢子見她神色並無痛苦,眼下雨勢漸大,自己又有些急事耽擱不得,只得說了幾句道歉的話便匆匆離去。

    商請月就這麼坐着,任大街上的來人一個個打量的目光,還有一切嘀嘀咕咕的猜測。

    大雨落下,打量她的那些人皆已消失在雨中。

    商請月對周圍的一切卻絲毫未覺,上輩子的她死後,就孤零零的待在墓碑上,唐淵時常去看她,偶爾說起陳少遊的事,她知道他位居丞相,她知道他抄了越國公府,知道他對付了陸沉彥,卻也僅有這些。

    寧錦墨也時常去看她,也常常提起陳少遊,卻不曾提過他做了什麼事,說得最多的只一句:他待你之心,天下只此唯一,此生,不知是他負了你,還是你負了他。

    他待你之心,天下只此唯一,此生,不知是他負了你,還是你負了他。

    他從不曾負了她。

    是她,負了他。

    當初,是她寫給他的三封求去信。

    當初,是她在信上說,要與他再無干系。

    當初,是她在信上說,她心另有所屬

    還記得收到他給的和離書後,她漫無目的走出了他們溫馨的家,那天也如今日一般下着大雨,她縮在牆角,哭得撕心裂肺,不經意間,她看到了轉角處的一片衣角,那衣角上繡着幾片竹葉。

    那竹葉的起針落針的針腳她再熟悉不過,那是她親手爲他做的衣衫。

    那天,她哭了一下午,他便在轉角那裏守了她一下午,淋了一下午的大雨,直到寧錦墨出現,直到她昏迷過去。

    那是,她上輩子最後一次離他最近。

    那時,作爲工部侍郎的他,明明應該在京城,卻出現在了柳州,在雨中守了她那麼久。

    在多年後,在她已不記得她死了多少年的多年後,他第一次出現在她的墓前,他說:“夫人,我來看你。”

    然後,她看到他的眼裏蓄滿了眼淚,她聽見他說:“阿凝,這麼多年,這麼多年了,是不是可以許我一個來生了”

    一隻修長的手出現在商請月的眼前,她無神的看了好久,直到那如珠落玉盤的聲音響在耳側,她才猛然擡頭,然後,眼淚便落了下來。

    陳少遊左手持一把素色油紙扇遮在她的頭上,右手伸在她的眼前,眉目清淡,“商姑娘”

    商請月的眼淚瞬間洶涌,她看着他,哭着卻又笑,笑裏又有着濃濃的委屈和千言萬語,帶着哭腔的控訴毫無理智的便脫口而出,“爲什麼不是你來找你知不知道,我好難過,心裏又痛又無助,你怎麼可以讓我這般辛苦,你怎麼如此忍心,你都不心疼的麼”

    劍眉微皺,看着商請月這無助的模樣,他竟又有了那種揪心的疼意,微微一嘆,彎腰扶起她,“商姑娘,我送你回家。”

    商請月咬着脣角,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深邃的眼,那裏面沒有一絲她所熟悉的溫度,有的只是陌生疏離。

    他如今不是她的相公,她怎麼會奢望能在他的眼裏看到上輩子的柔光

    可她依舊依戀着他的身上的味道,是以,她就勢靠着他,一路上不發一言。

    走了小半個時辰,兩人已是衣衫溼透,商請月本就穿得單薄,又在雨中走了這麼些時候,身體一陣發虛,可她依舊咬牙撐着,只想跟他在一起的時光再多一些。

    可她自落水後身子本就畏寒,再加上秋日裏本就有些寒意,如今又淋了雨她能感覺到身體時冷時熱,苦澀的笑了笑,她知道再不能逞強,只得把力氣都靠在他的身上,“送我去凝寶扇子鋪,那是商家的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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