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有人知道這是言天,不免驚歎感恩高呼,言天也一一回應。
護國將軍府在五傑街上,這一條路上都是達官貴族,也就無人再觀望。
遠遠地就能看到鮮紅燈籠繫着紅綢的將軍府,府門前有人在候着,人不多,但個個都真情實意的翹首以盼。
“這些年,辛苦了於叔了。”
“若非於爺爺腿腳不好,當初便該帶着他一同赴邊。”
言致道:“就算腿腳好,他也不會去的,老人家真心待我們,他也知道我們始終都要回來的,心中想的是給我們守好家門。”
言天翻身下馬,把正欲跪下相迎的老人家抱住,說道:“於叔,辛苦了,我們回來了。”
于謙已是滿頭白髮,聞聽此言,抹了一把眼淚道:“回來就好,回家了好。”
“於爺爺。”
言曄兄妹對視一眼,齊聲喊道,果然將老人家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曄郎和阿草都長這麼大了啊,受苦了,瞧這瘦的,哪有二兩肉。”
言致抿脣,說道:“我這胳膊也得有二兩肉了,於爺爺要不要砍下來稱稱”
“盡渾說,於爺爺要你的胳膊作甚”
一行人說着進了屋,于謙讓僕婢把他們的行李拿下去整理好,也把那幾個親兵帶下去休整。
言致沒有與三人同行,而是找了個丫鬟帶着自己去找輕音。
“我住什麼地方”
她兒時在京是住在父母的院子裏,如今已十二歲,該當有自己的住所。
丫鬟答道:“於總管從將軍走就在佈置,娘子住在清嘉小築,裏面的一花一草都是於總管親自栽種的。”
“於爺爺費心了,輕音是在我那裏嗎”
“是,在那裏,於總管原想準備客院,但想着是娘子的好友,便想等娘子回來決斷。”
“嗯。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我走得時候雖小,但我還記得你的臉。”
“奴婢春鳶,今年二十。”
言致蹙眉,二十了,春鳶這個名字,她確實是記得的,記得是跟在母親身邊的,是許配了人的。
“當時怎麼不另尋主顧呢”
春鳶微笑,鼻翼上有兩顆小小的斑,顯得她比年紀要小些,她說道:“奴婢無父無母,夫人待我極好,我也想留在這裏。”
“春鳶,我記得你許配了人的,怎麼會”
話落,見春鳶臉色微紅,“奴婢許了於總管的義子於勇,只是他老人家想等着將軍回來了再給我們辦喜事。”
“原是如此,倒是我們耽擱了你。”
“不會不會,夫人說過女兒家晚些成婚對身體好。”
“你倒是對我孃的話記得清楚。”
“夫人教了我們很多呢。”春鳶低頭笑着,忽然道:“啊,到了,娘子,過了橋裏邊就是清嘉小築。”
順着春鳶的眼睛望去,言致卻只看到了一片湖,滿池殘荷上綴着白雪,她不禁疑惑,這湖怎麼沒見過,而春鳶說的橋她也沒看到,倒是湖中的屋子她看到了。
“夫人生前最愛荷花與菊花,府中原只有菊花,這些年於總管靠着府上原有的收益開了這個湖,移栽了許多荷花,而且在湖中央給娘子建了清嘉小築,這橋啊藏得很深,娘子要不要找找看”
言致倒不急着找,而是問道:“我記得將軍府並不算大,這麼大片湖,該是廢了多少地方”
“娘子有所不知,皇上曾到過府中幾次,雖不知來作何,但陛下看出了於總管的的心思,把左右擱置的宅院也劃給將軍府了。說是反正等將軍回來也要再加封的,這宅子遲早都要擴建的。”
“呵。”
她笑了一聲,但意味太不清晰,春鳶也不好問,只是心中疑惑,小娘子這態度怎麼像是不大高興。
“我來找找於爺爺的機關設在何處。”
湖邊有幾座亭子,蜿蜒相連,言致左右看了看,實在看不出這機關在何處,也無心再找,便道,“春鳶,我是沒看出這機關在何處,你說吧。”
春鳶抿脣淺笑,道:“娘子只顧看那些亭子,其實和亭子無關的,這機關可簡單了,娘子看湖中,可看出什麼了”
她手指指向,竟有一片綠荷,言致失笑,方纔掃了一眼湖面,倒是沒發現。
“娘子去吧,這府中如今只有我一個丫鬟,奴婢去給將軍和郎君泡些茶。”
言致提氣踏上那片綠荷,輕輕一跺,果然聽到了機竅之聲。
一塊又一塊的綠荷浮了起來,她一塊一塊的踏着,享受着那兩位老人別出心裁的愛憐之心。
這樣的機巧之術,于謙自然是做不到,她心中清楚,這其中必然有尚武莊老爺子的心血,他們走時老爺子仍在與父親慪氣,他們也沒去與老爺子道別,如今想來,何等愚蠢。
至親之人,哪有會真正生氣的。
待近時就看到了清嘉小築的全貌,一棟二層的小樓立在湖中,環繞小樓伴着水上回廊,邊角處有幾盆鮮綠的盆栽,不知是什麼植物,二樓上似乎還有一盆臘梅,正綴着幾朵豔麗的花骨朵兒,小樓正中有塊匾,匾上書“清嘉小築”,字體遒勁有力,與這小樓,與這名字都不相符。
輕音遠遠就在樓上看到了那鮮豔的紅色,急忙跑到欄邊候着,等她到了,輕音心焦的拍了拍她鮮紅的披風道:“怎地沾了這麼多雪水,你不是坐馬車嗎”
“我後來騎馬來着,無礙,我身子早好全了,音姐姐,你這是關心則亂,我自幼習武,這不算什麼。”
“你再如何厲害也是女兒家,別不把身子當回事,老了有得你後悔的,我給你燒了熱水,去泡個熱水澡。”
言致驚奇,問道:“這湖上怎麼燒的熱水”
“也不知是哪位能工巧匠設計的,這清嘉小築雖小,可樣樣齊全,還從外引入了清水,源源不斷注入大缸之中,那缸子底還有小洞把多的水注到湖中,當真是巧妙至極。”
“有意思。”
言致脫了鎧甲泡到熱水中,聞着那熟悉的藥草香,有些無奈,她身子很好,可因爲輕音的緣故,她身上常年都有一股藥草香,就跟重病在身似的。
摸了摸左肩上已經幾乎看不到的疤痕,不免感嘆,那樣深的一刀,輕音都能治得彷彿從未有過那傷一樣。
輕音的醫術,不可不謂之登峯造極了。
閉上眼,她有些疲累的縮到水中,只留了頭在外,青絲披散搭在木桶上。
“真煩啊,到宮裏去喫飯,我寧願喫音姐姐做的菜。”
“你少拿我打趣,我確實不善廚藝,但我的菜也是有人喫的,之前你同我說回來歇整幾日纔會有宮宴,怎麼今天就要去了”
言致坐在鏡前梳理着長髮,隨意扯了根墨色繡白梅的綢帶綁了起來,回頭笑道:“是是是,無論你做多少哥哥都會喫完的,只是喫完你又得費心給他醫治腸胃罷了。”
並沒有回輕音的問題,這個問題,她也十分疑惑,從城門百官相迎到急忙今日擺宴,都是很大的問題。
不過這些,不必與輕音說道。
輕音正在打理方纔下人送來的行李,聞言不免羞澀,便偏過頭不再理她。
忽而,輕音又轉頭疑惑道:“你這髮帶哪裏來的我怎麼沒見過”
她可眼睜睜看着言致從包裹中拿出來的,那就不是于謙備下的,而言致的衣物多數都是她親手做的,可這墨色繡白梅的,她真是頭回見,不免疑惑。
言致右邊眉尾輕輕一動,說道:“可能是誰送的,記不清了。”
“哦,又不記得了啊,你最喜歡的那根笛子你也說記不得誰送的了,你這年紀不大忘性倒大。”
清咳兩聲,她隨意扯了兩下衣襬,問道:“音姐姐,你瞧我這身如何”
輕音聞言看去,只見她髮絲以綢帶高束,隨意挑了幾縷綴在頰邊,一身月白色的衣衫,窄袖收腰,裙襬上繡着點點紅梅,腳上穿着一雙黑色的靴子,手上搭着一件墨色的外衫。
輕音蹙眉,這衣裳是她給言致做的鎧甲的內袍,這樣直接穿輕音雖不是漢人也沒見過京都的漢人女子怎麼穿得,可她下意識覺得言致這樣不太對。
“我看這屋中備有衣裳,要不換換”
“於爺爺與我們一別六七年,以爲我和那些養尊處優的大家閨秀一般身量,但我個兒長得快,我可比你還高着不少呢,那些衣裳我穿不了。”
輕音想想自己大言致三歲,她卻比自己高了小半個頭,便信以爲真,不再問。
“時辰差不多了,我先走了,你要是覺着無趣便到府中四處看看,也可以找於爺爺他們聊聊。”言致邊系披風邊說着:“接風宴總免不了酒水,我怕爹和哥喝多了,你備些解酒湯吧。”
“嗯,你注意着別碰。”
“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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