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冬陽初升,言致才趁着還沒下雪,宵禁尚未解除時回了家。
她以爲路上會被人攔下,但是沒有。
窩在清嘉小築內的牀上,裹着被子看着已經被蒙得嚴嚴實實的窗戶,她難得有些神思恍惚。
也許是太累了。
她太久沒有好好睡一覺了。
“文舒。”
“郡主,奴婢在。”
“我還有些累,想再睡會兒,如果有人來就說我午時之前會起的。”
“是,世子吩咐過了,您這幾日累狠了,有事他會處理的。”
文舒話未說完她已經漸漸合上了眼。
“我以爲你與皇帝相約十年是作真的。”
千允搖頭,說道:“不過是個說法,有此一說,總有人會不把我當回事。”
“爲何願意幫她”
“我姓祁。”
李原說道:“你在乎這個”
千允但笑不語,李原放下酒杯離開:“上朝時幫我遞個摺子請病假。”
“嗯。”
一陣涼風飄過,落下幾滴白色的雪花,風漸大,雪花被刮入亭中,在千允握着茶盞的手上化成水。
有些微的涼意,但使他更加清楚地感覺到心底那一層在多年前注入的溫暖。
“言阿草言阿草,言枯草,小枯草,快出來快出來,爺爺帶你見世面去。”
人未至聲先至,寶世子仍舊是一身奪目的耀紫色,跳入稍微有些冷清的言府,似乎也帶進了一抹活力。
言天感慨,相差不多的歲數,曄兒彷彿就從未有過這樣神采飛揚的時候。
寶世子還在那裏大放厥詞,跳來跳去的在犄角旮旯裏找着言致的身影。
一聲破空之聲響起,寶世子本能的就地一趴,擡頭一看,一隻雞腿正好落在他頭前不遠處。
寶世子抖抖頭,回頭望去,看到了一張鬍鬚抖動,瞪着銅鈴眼的臉。
哇地一聲從地上跳起來,寶世子退後好幾步才理了理衣裳,行禮道:“尚尚公,小輩無禮,還望勿怪。”
“不敢當,不知寶世子是誰的爺爺啊”
冷汗一滴滴從寶世子的額頭上冒出來,心中不停地咒罵言致。
啊啊啊啊該死的枯草雜草,傳信也不說清楚尚老爺子還在奶奶的,全京都誰不知他最怕這嫉惡如仇的尚老爺子,每回碰到都被打得鼻青臉腫然後丟回府裏再被父親打一頓
蒼天啊大地啊交友不慎啊交友不慎
“沒有沒有,您聽錯了,我是孫子,我是孫子,怎麼會是爺爺呢。”
尚宏斜覷了他一眼,擺擺手說道:“前言不搭後語,罷了罷了,阿草這會兒應該是在後院湖邊練劍,你去吧。”
“小輩告退。”
寶世子一邊說着,一邊以極快地速度後退着,退了丈許距離,拔腿就跑。
尚瑜正在和言天下棋,聞言擡頭看了一眼,問道:“也不知晉王那樣循規蹈矩之人,晉王妃那種真正的大家閨秀究竟是如何養出的寶世子。”
言天落下一子說道:“諍言大師曾說他有靈根,天資極高。”
尚瑜更加疑惑,問道:“既是天資過人,怎麼會連個秀才都考不中據傳寶世子考了許多次如今也只是一個童生而已。”
尚老爺子給了幼子一巴掌,說道:“蠢貨,那個功名有何好處近幾年的三甲進士除了李原誰得到好處了就算是李原在朝中不也是如履薄冰老子讓你去考武舉,你去嗎”
言曄動了動眉毛,李原如履薄冰爺爺是怎麼看出來的在他看來,狀元侍郎可隨性得很,絲毫沒有自己說不定哪天就會被人宰了的危機感。
尚瑜恍然大悟但是,寶世子,他真有如此通透嗎
被衆人議論的寶世子此刻正抱着定王府那棵巨大的梧桐樹將身子藏得嚴嚴實實地看着言致練劍。
哇,這個回身真好看,哇,這一劍挑花好美,哇,這一個劍花好美
“哇哇哇,言阿草你要幹什麼哇哇哇,殺人要償命的啊”
言致手腕一轉,驚鴻劍從寶世子頭頂打了一個圈,然後橫放在他面前,劍上有一朵紅梅。
“許久不見,送你的。”
寶世子愣了一下,問道:“劍”
言致桃花眼一瞪,他立馬回過神來拿走劍上的紅梅,說道:“開玩笑開玩笑啊,啊哈哈。”
“白癡。”
寶世子俊俏的眉目都染上了不服氣,扯着言致的衣袖說道:“怎麼說話呢,啊,怎麼說話呢,本世子好心好意來拯救你離開這無聊的日子,你還敢給我甩臉色了啊,信不信我這就走。”
“你可以試試。”言致彈了一下劍身,發出一聲清冽的嘯鳴。
“哎呀,好說好說,咱先把劍放下啊,放下再說話。”邊說邊伸手把劍往下壓。
言致也不反抗,隨手收了劍,問道:“大冬天的,你有什麼好玩的”
“我跟你說,去了你就知道了,你可是找對人了,全大祁你也別想找出比我會玩的人。”
“那走吧。”
“唉唉唉,你這劍也要帶着去要不還是放着吧。”
言致隨口說道:“戰場上待久了總習慣帶着兵刃,不帶劍難不成你讓我帶弓血霞弓不如驚鴻劍歷經歲月,血腥氣太重了,壓不住。”
寶世子一下子噤聲,抿了抿脣,轉而說道:“哎呀,你在京都行走帶劍多不方便,這樣,過幾日我給你找齊了材料,咱做條鞭子怎麼樣你會使吧”
言致眼睛一亮,轉頭看着他:“本郡主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區區一條鞭子算什麼你說的給我找材料啊,我要蛇皮的。”
“沒問題,龍筋找不着,蛇皮多得是。”
兩人說笑着漸行漸遠,輕音與言曄站在秋明院門口遠遠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