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音剛剛放了皇帝一碗血,這會兒正在細細嗅聞那血的味道,切脈沒有任何問題,但她從皇帝的臉上看到了晦色,在眉心聚而不散,這是命不久矣之兆。
可是脈搏爲何看不出來
輕音從醫箱中取出一塊白色玉魚,將那隻魚放入血中,半晌提起,果然看到玉魚之上附着的黑色細線。
果然是中毒,且是劇毒,那就可以再切一次脈了。
“陛下。”她沒有多言,目光掃了一眼皇帝的左手,皇帝會意,再次將手放到了桌上。
這一次,輕音三指在皇帝脈搏上輕輕按壓鬆放多次,又閉目聽了許久才放開,她一睜眼就對上了玉杳擔憂的眼神,她與玉杳雖不算要好,卻也熟悉,見她這樣,便安慰的笑了笑。
“如何”
輕音收回手,起身道:“回陛下,確實是中毒,這毒不烈,卻會漸漸侵蝕你的心脈,讓你無聲無息衰竭而死,屆時便是大羅神仙也只會以爲你是憂思過渡而殤。”
玉杳一直盯着她,見她所言雖兇險,面色卻平靜,便知應是無憂,問道:“輕音,你能解這毒嗎”
“我能,只是需要時日。”說着她屈膝對皇后福身道:“煩您將公子請來,既然確定是中毒,那有些事便不是我能做的。”
從確定是中毒,皇帝就閉上了眼,算不上傷心,他與這個兒子,早沒了父子之情,只是覺着慶幸在毒發前查出來了,沒有給本就嚴峻的形勢雪上加霜。
皇后一邊着人去請千允,一邊拉着輕音的手喜極而泣,“太醫署那麼多人,竟不如你一人,真是多虧了你,輕音,若是無你,那該”
輕音反握住皇后的手,輕輕拍了拍,“輕音是定王府的世子妃,理應爲朝廷進獻我的力量,您請放心,我長至十九,至今只有一個人的病症叫我無能爲力,其餘皆能解決,陛下的毒亦不例外,您要做的,是查一查這宮中究竟哪裏出了差錯,竟讓陛下染上這樣的毒。”
“這是必然要做的。”皇后的語氣一如既往溫柔,但神色一反常態的堅定和狠厲。
千允到時,皇后已經出去了,屋內只有三個人,輕音還在分析血液的毒性,玉杳跪坐在皇帝腳邊,抱着他的膝頭,不知在想什麼。
輕音抿了抿脣,不知該如何與他說話,她本是想見梅之白的,但這是內宮,只有身爲皇家人的千允才能進的來,於是她沉聲將毒性複述了一遍,轉而輕笑道:“公子,這樣的毒我也不知來自何處,只在醫書上隱約見過一回,我能解,但我想,他既用這樣的劇毒來動手,你們的還擊也不該弱了,否則,對不起我即將廢寢忘食的解毒。”
千允點頭,輕音也就坐下繼續。
“陛下自己感覺如何”
皇帝一直在閉目沉思,聽到他的聲音睜開眼,笑道:“公子來了,還好,很好。今日未開朝,可會引起懷疑”
千允搖頭,一日不上朝而已,如今朝堂一片狼藉,遠比之前世家一手掌控時還要混亂,每日就是無休止的爭吵和辯駁,一日兩日的罷朝,也可看作是皇帝對朝臣的不耐,並不礙事。
“嗯。”
千允拱手作揖,退後兩步轉身離去。
但他還沒出門,就險些與急忙要進來的皇后撞到一起,他反應極快避開,皇后也被貼身女官扶住,她頓步,看出千允這是要離去,也不顧什麼禮儀連忙說道:“公子且先等一等,有件事需得你知曉。”
說着她揮手讓身後的人都留下,與轉身的千允一道進去,將門也關上。
沒了外人,她面上的焦急便藏不住了。
進得內間,皇后往前一跪,伏到地上,哭訴道:“陛下,妾有愧於你,你將內宮交付於我,從不疑心,我卻對不住你的信任。”
皇帝對她是有真情的,此刻便心疼的彎下腰想要將她扶起來,卻不想皇后這次是真的自責不已,皇帝查出中毒已讓她難以承受,本就是強撐着一口氣去調查,沒想到卻查出這樣的結果。
想到這裏,她淚如雨下,推開了皇帝的手抱着他的膝頭道:“陛下,如意平安兩個孩子心力衰竭已是瀕死之態,張德妃疏忽,以爲兩個孩子只是秋日貪睡便遲遲沒有請太醫若非妾今日深查覺着有異,這兩個孩子怕是近兩日便要去了陛下啊,妾從未想過,大郎會這樣狠心,他怎能如此狠心啊”
如意和平安,是六皇子七皇子的乳名。
皇帝的手在抖,他想到了
他想到爲何他明明這般小心防備,還是中了毒。
大約三月前,他在園中小憩,遇到在園中角抵的六七兩個兒子,雖則他們如今也是十一歲的少年了,可從名字就知曉他們這一生是隻求個平穩順遂的,便和他們玩耍了一會,累了一道在亭中用些糕點。
那是德妃宮中做給兩個小皇子的,兩個皇子最愛喫的栗子糕,沒有人想到會有問題,他見兩個小兒子圓胖的臉鼓鼓地喫得很香,便吃了一塊,只吃了一塊,多得全入了兩個小兒的口。
若是若之白和公子他們沒有想到要爲他診脈看是否中毒,輕音的醫術不是這麼高妙,他會死於睡夢中,而兩個小兒子會走在他前面祁俊軒哪祁俊軒,這一箭雙鵰用得真好
“世子妃,世子妃求你,救救他們。”
輕音嘆了口氣,心中並不抱太好的期待,但看着這個急得失了體統的皇帝,她還是點了頭:“好。”
她無法拒絕這樣一份愛子之心。
千允側頭看了她一眼,沒看出什麼來,便對着皇后道:“召集太醫署衆人爲兩位皇子解毒,聲勢浩蕩務必讓人人知曉,陛下不見任何人,宮中稍有異動者皆看管起來,着重盯着雲貴妃,無論是否是她下的手,這個責都要叫她擔了。”
皇后並未深思便應允,倒是玉杳悄悄看了一眼如仙人般的叔公,她明白這最後一句話的意思,無論如何是不可能找到幾年不得內宮之門而入的西王把柄的,找到了也可以算作誣陷,可雲貴妃不一樣,哪怕她已被軟禁近十年,連如滎宮都沒出過,但外人並不知曉這一層。
多數人記憶裏的雲貴妃,還是那個依仗家世逼得皇后步步退讓的樣子,哪怕這些年從未出席宮宴,也被猜測是見不得皇后端坐主位,雲家自然是知曉內情的,可他們哪裏會往外說,讓人將雲氏的臉面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