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來時,我感到頭痛欲裂。兩隻手臂也是麻麻的,我想這應該是輕微的酒精中毒了。不過,好在夜裏並沒有做噩夢,而是一覺就睡到了天亮。

    不知道是山區的早晨霧大,還是樹林比較多,也有可能是天色尚早吧,外面還是朦朧一片,屋裏昏昏沉沉的。我想再趟一會兒,但外面的腳步聲讓我不敢再睡,畢竟不是在父母家。我記得在家的時候,早上即便母親催我起牀都催了好幾遍了,但我還是置若罔聞。也不是有多困,我就是不想起來。可是在村長家的時候,雖然天色還有些昏暗,雖然我感到頭痛欲裂,但還是掙扎着坐了起來。

    我坐在牀上,閉着眼睛,雙手不停地揉着太陽穴以及睛明穴,希望頭痛能有所緩解,希望目眩有所緩解。但是,效果並不是太好。甚至有時痛得兩眼冒金星。

    當再睜開眼睛時,我發現槐序已經在房間門口向裏探頭探腦了。我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來的。但我敢肯定,槐序一定是起了個大早。實際上,他很可能是一夜未眠,頭天晚上槐序就很想跟我一起睡的。

    我不知道是因爲槐序看上了我的手機,還是因爲我“給”他糖吃了,也有可能是我比較有孩子緣吧。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我一直都挺有孩子緣的。親戚家有個小女孩,剛五歲。每次我去親戚家,小女孩總是粘着我。我離開的時候,小女孩也想跟着我走,她爸軟硬兼施都沒用。最後實在沒辦法,她媽只好硬生生將她抱走。小女孩哇哇大哭,哭得天昏地暗的。她爸說之後一整天她都不跟任何人說話。

    槐序被他媽拉去睡覺的時候也是一臉的委屈,帶着哭腔說:“我要跟老師睡。”

    我又坐在牀上閉着眼睛揉一會兒太陽穴,主要是我想靜下來聽一聽屋外的動靜。

    屋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以後,我掙扎着起來,頭還是昏昏沉沉的。在下牀的時候,身體搖搖晃晃的,差點摔了一跤。我急忙伸手抓住牀沿,眼前閃着無數的星星。

    我扶着牀沿,把鞋穿好,然後又坐在牀沿上休息一會兒。此時,槐序又將他的蘑菇頭探了進來。

    由於昨天晚上喫飯的時候,大家心裏都挺不愉快,我可不想再碰見槐序的爸爸,因此,我伸手將槐序招進來。

    我彎下身子,把嘴巴靠近槐序的耳朵小聲說道:“跟你說個祕密,我在學校有好多好喫的東西,但是,只能是咱兩知道,你能保證不讓其他人知道嗎”

    一聽說有好喫的,小傢伙就把頭點得跟雞啄米似的。此時,槐序的頭看起來已不再是一朵蘑菇了,儼然是一朵碩果累累的向日葵,可愛極了。

    “我想我們悄悄地到學校去,你去外面看看有沒有人。”

    槐序很配合地躡手躡腳走到門口,把蘑菇頭探了出去,但好像並不能對外面的情況完全掌握。於是他又將一隻腳跨了出去,然後用一隻手抓住門框,像只猴子一樣很機敏地掃視外面。

    過了一會兒,好像是終於確定了外面很安全似的,才又躡手躡腳地來到我身邊,示意我低下身子。

    我彎下身子,槐序附在我耳畔說:“外面沒人。”

    槐序說得極爲小聲,但他說話呼出來的氣卻灌了我一耳朵,癢得我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我又聽了一會兒外面的動靜,確實是靜悄悄的。

    我弓着腰,雙手搭在槐序的肩膀上。我們兩個人就像在玩一種叫做殭屍跳的遊戲一樣,躡手躡腳地來到房間門口。雖然我跟槐序有身高差,而且是躡手躡腳地走路,但我們卻配合得很默契。

    在房間門口停了一會兒,我們都屏住呼吸,將頭探出去,先看個究竟。弄得跟被拐賣的小媳婦要逃跑似的。

    走在客廳裏的時候,由於擔心槐序控制不住下腳的輕重,或是不小心碰到什麼物體而發出聲響,我索性將槐序抱起來。我就像個入室的竊賊一樣。可是,我們剛走到大門口,我就看見伏在地上閉目養神的小花。

    我剛將一隻腳跨過去,我的腳都還沒有着地,小花就睜開了眼睛,把我嚇了一跳,立刻僵在那裏,屏住呼吸。不過,好在小花並沒有叫,而是看了我們一眼,然後又繼續閉上了眼睛。跟昨天傍晚我剛來到村長家時的狂叫簡直讓我懷疑村長家養了兩條身上的斑紋一樣的狗。

    我正猶豫該怎麼跨過小花的身體走過去時,身後卻傳來村長的聲音:“蒙老師不多睡一會兒嗎昨天就起了個大早。今天還這麼早就起來,怪不習慣的吧”

    槐序在我懷裏大氣不敢出,我就像個誘拐兒童的人販子一樣,第一次作案就被人發現時不知如何應付。

    我將槐序放了下來。

    槐序從我懷裏下來的時候一個不小心,踩在了小花的頭上。小花“汪”一聲,跳了起來,跑進屋裏。

    “我想去學校看看,順便收拾收拾,也快開學了。”我走到門外,然後才轉過身對村長說,彷彿是深怕他會不讓我走似的。

    “現在還早呢,吃了飯再去也來得及嘛。”

    “我現在就想去看看,第一次來這裏,肯定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非得現在去嗎”

    我一刻也不想再在村長家待下去了,我不想再見到村長家除了村長和槐序之外的任何人。可我不能把心裏的想法直接告訴村長。雖然村長很有可能早就看出了些許端倪。因爲,第一天晚上喫飯的時候,那種壓抑的氣憤感染到在場的每一個人,就連小花也出奇的安靜。但我和村長對我非要去學校的真正原因都不說出來。實際上,對於飯局上的不愉快,以及造成不愉快的原因,村長比我更加明瞭,因爲村長比任何人都瞭解他的兒子。

    對於這種口是心非的交流,我總是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有人說了謊之後還能編出無數的謊言來自圓其說。可是,每次我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最高的境界也就只能把第一個謊說完,有時候連第一個謊都沒有說完就已經心虛得語無倫次了。

    我正不知該如何回答村長的話時,村長接着又說:“一會兒我還得做飯,一時半會兒也走不開。要不等吃了飯,下午我跟你一起去收拾。”

    “不了,一年之計在於春,一天之計在於晨嘛,而且,昨天喝了太多的酒,到現在酒勁都還沒過去,我也想出去走走,醒醒酒。”

    看到我如此堅決,村長一時也不知道再說什麼好,懷裏抱着一把柴就站在那裏看着我們。

    “村長,槐序跟我一起去,行嗎正好我也不認路。”

    “那好吧,把鑰匙給你。你們早點回來喫飯。”

    我差點忘了我沒有鑰匙,一心只想着偷偷溜走。

    當我準備再次進屋去跟村長拿鑰匙的時候,槐序已經跑過去了。看起來,他好像比我還着急。

    我們走到時候,村長又在身後說:“早點回來喫飯啊。”

    終於能走了,終於可以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了,我當然愉快地答應村長說好了。

    先走了再說,回不回來喫飯,那是以後的事。

    走在鄉間的小路上,雖然沒有牧童的歌聲在盪漾,但我的心還是忍不住飛了起來。

    透過濃濃的晨霧,雛日在遠處的樹梢上跳舞,看起來就像小鴨小鵝在學步,所有的一切都使得鄉間的清晨看起來美不勝收。不過,我可沒有心情去欣賞一路的景色。我只想早點走到學校。我比任何時候都想要去學校。有件事,我比任何時候都急着要去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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