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煜從他的眼中看到同樣的疑問，眸中閃過一絲厲光，點了點頭，“聽說魯地的匪患十分嚴重，尤其是滕州、定陶一帶，可不在乎什麼官道不官道的。”
他低着頭，慢慢鬆開緊握住的拳頭，聲音放的極輕：“那田夫人走的是陸路，從京城到金陵必然會經過滕州，她只帶了兩個身手普通的護院，是怎麼護住這一車子金器來的金陵”
玄冥抿着脣，只覺得臉頰火辣辣的似被打了掌一般，低着頭道：“是屬下疏忽，屬下這就去查”
宋煜擺了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不緊不慢的起身，踱到窗前打開禁閉的窗扇，負手而立，院中那一簇石榴花正開的荼紅似火，他卻並沒有察覺到盛夏的炎熱一般，心中只有些發冷。
“玄冥，你們跟着我，也有十來個年頭了吧”
玄冥垂着頭，聲音刻板而平靜，“是十年零兩個月多十六日。”
宋煜點點頭，心中似無波瀾，卻又似狂風大作波濤暗涌，他肺腑的萬般疼痛，最後都化作嘴角一個輕描淡寫的微笑，“當年，你們也無非只有八、九歲的年紀，跟着我到關外出生入死，現在想起來，竟似過了一生那樣長。”
“少主”玄冥心裏有些發慌，不知道宋煜要說什麼。
“你們從跟着我那一刻起，便揹負起了我一身的血海深仇，如今跟着我到京城，雖然和上陣殺敵不同，可也是刀光劍影，一個不慎，便萬劫不復的。”
玄冥忽然不敢再聽下去，焦急道：“少主我們兄弟幾個早已認您爲主，決心一輩子跟隨您，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宋煜點了點頭，打斷玄冥，“我自然知道你們的衷心。”他蜷了蜷袖子中的手指，整個人都帶着一抹肅殺之氣。“只是，我們如今同從前不同，從前敵人在明我們在暗，便是亮出刀子，也似是在刀尖上抹了烏粉，敵人看不見，我們殺的痛快。可如今，我們在明敵人在暗，京城又是我們不熟悉的，縱然是母親留了人，但畢竟時隔多年，我也未必真的敢用他們，我所有的倚仗，無非就是你們這羣跟着我的老人兒罷了。”
宋煜轉過身，平靜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玄冥，那雙看似多情卻也無情的桃花眼中，看起來卻極其威嚴，“你去吩咐素音，叫他傳訊給夕魅，說你即將接替他。現在是申正，你酉時就走吧。”
“少主”玄冥終年面無表情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抹裂痕，仰着面，絕望的看着宋煜。..
“還有別的事”宋煜微微上揚的眼角輕輕掃過玄冥，卻讓他驚出一身冷汗來。
玄冥猶如兜頭被一盆冷水潑下，登時清醒過來，“請少主保重，玄冥這就動身了。”
宋煜脣角動了動，終究沒有再開口，直到玄冥僵直背影消失在了門口的，他才淡淡的嘆了口氣。
宋煜掩着額角，看着素衣一陣風一樣刮過來，倏地停在書房門邊。
“還不進來”他沒好氣的睨了素衣一眼。
素衣頭皮有些發麻，卻還是進了書房，規規矩矩的行了個禮，眼珠滴溜溜的直打轉。
“少主可餓了”
宋煜眼皮也沒擡一下，繼續瞧着手裏的公文，不緊不慢地掀了一頁，“未時才用的飯。”
素衣一噎，又改口道：“少主可口渴屬下給您倒杯水”說着就朝着旁邊的方桌走去提茶壺。
宋煜瞪了素衣一眼，將手中的公文扔回桌上，“你有話就直說，沒話就離我的書房遠點，難道上回火燒不成，這回還想水淹了”
素衣摸着茶壺的手嚇得一縮，有些尷尬的摸了摸後腦勺，嘿嘿笑着，道：“少，少主屬下已經解釋過了，是貓是貓碰翻了燭臺這才您別哪壺不開提哪壺啊”說完，他飛快的倒了杯微熱的茶水遞到宋煜手邊，面上露出一個討好的笑來。
“你又想說什麼”宋煜斜着眼，看了看素衣，端起茶盞湊到了脣邊。
“少主，”素衣乾咳一聲，“那個，西寧衛離這裏有一萬多裏的路，即便是夕魅現在動身，也得六、七日以後纔到，咱們是要在金陵過完端午再走嗎”
宋煜將茶盅重重的往案上一磕，嚇得素衣一個機靈，素衣嘿嘿笑着將茶盅收好，這纔不再拐彎抹角，“少主，咱們畢竟人手不夠，夕魅畢竟也是熟悉西寧衛的那一套。”他摸了摸鼻子，乾咳了一聲，他可不敢說玄冥熟悉京城這一攤。
“夕魅來金陵，少說也要六、七日，這這六七日，可怎麼辦吶”
宋煜早知道他想說什麼，也沒理會他，由着他碎碎念，自顧自的在公文上寫起批註來。
“誒，方纔玄冥說他要走，還是屬下幫他收拾的包袱，他那麼大個人，好歹也來了大半年，包袱才丁點兒大，看着都覺得心酸。”
“早知如此，今兒個晌飯，屬下就再喫飽些好了。”
“誒呦呦少主的茶都涼了，也沒個人來添個熱水”
“少主”
宋煜眉頭也沒動一下，突然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從前玄冥不在，你不是將家裏打點的都挺好的以後你就繼續管着吧”微啓的脣角卻帶了一抹好笑。
素衣：所以我現在是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
素衣瞪着眼，被宋煜噎的說不出話來，以後以什麼後
“還有別的事”
素衣欲哭無淚的搖了搖頭，一邊往外走，一邊在心裏把攛掇自己來的素音、孤鷹還有墨鵲罵了個遍。
他走到門口將一隻腳踏出門檻，這纔想起來他正事還沒說，轉瞬便縮了回來，乾笑着飛快的道：“那屬下就先替夕魅管幾日。”
見宋煜沒有說話，他才鬆了口氣，道：“少主，屬下方纔去街上，看見了周家的二公子也在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