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錦玉滿棠 >第三十四章壁角好聽嗎
    聽到這裏,錦棠大致明白過來,原來是外祖父要致仕,二舅舅贊同,而大舅舅和三舅舅反對,四個人在裏面起了爭執。..

    她不禁又想起從前知道的一些祕辛,當初德彰皇帝因爲有心疾,在位兩年便駕崩了,臨終前據說是將立儲聖旨託付給了太后,後來,還是秦王的衍慶帝發狠逼宮,將太后與十五歲的儲君困於東宮,僵持五日後,宮中忽然起了一場大火,將太后和儲君統統燒死在殿內。

    屋內忽然靜了下來,她知道,大舅舅的這些話,恐怕也是外祖父的顧慮。

    三舅舅大約是見外祖父有些動搖,於是打蛇隨棍上,接着道:“是啊父親您可以想一想,您在位多年,一直保持着中立,不肯與張閣老同心,說不定早就被張居庸那個小人記恨,樹欲靜而風不止,您即便是致了仕,便能避免朝中風浪了嗎相反,遠離朝堂的您,無異於沒了牙齒和利爪的老虎,任誰都能咬上一口”

    屋內再一次陷入寂靜,她忽然生出些許沮喪,她知道,外祖父這一次,一定是被說動了,這是她不想看見的局面。

    清風徐徐,掃過她頸間的碎髮,她站在花牆的陰影下,明知道若想要不被發現,現在是最好的時機,可還是陷入了沉思。..

    前世外祖父也是跟着回來了,可是回到京城後卻並沒有致仕這回事,想必也是和現在一樣,經過不斷地爭論,外祖父終究是退步了,放棄了致仕的想法。

    可是假如這一切和前世一樣,外祖父還是回到了朝堂,那麼大舅舅豈不是還是會被陷害貪墨,沈家是不是最終還是會被誣陷謀反被抄家錦棠暗暗着急,想要進屋跟外祖父和舅舅們說個明白,卻又明知道自己不該那麼做,左手籠在袖中,拇指和食指不斷的碾磨起來。

    明明方纔還是微風習習,忽然間周圍氣氛卻安靜的詭異。

    她的心咚咚跳個不停,緊握着的手有些顫抖起來,當下只覺得口乾舌燥,若是被人發現

    她不敢想下去,猛一個轉身,卻撞到一個堅硬的胸膛,擡起頭卻看見那個墨黑的帶着笑意的眸子,頓時驚訝的合不攏嘴:“小舅舅”

    沈策眸子閃了閃,面上的笑意更深,拉着她直繞過假山,走到涼亭裏,揉了揉她的頭髮,“壁角好聽嗎”錦棠一僵,很快便放鬆下來。

    她是一個裝在小孩身體的成年女子,雖然面前的是她舅舅,可是被一個比自己還小的舅舅摸頭,還是覺得哪裏怪怪的,只不過,情緒只是一閃而過,更多的卻是沮喪,一邊心急,一邊又爲自己想不出法子懊惱。..

    “小錦棠長大了,也有心事了呢”沈策低着頭看她,一池般的眸子也隨着他的笑意蕩起層層漣漪,拉着她坐了下來,給她沏了一杯茶。

    錦棠咬了咬脣,前世,這個小舅舅對自己一直很好,甚至,她在京城,他去了張掖,還經常託人給她待一些稀奇古怪的新奇玩意,有時候是一塊色彩斑斕的毯子,有時候,是一個放在地上會走的木頭做的小狗

    雖然不是親舅舅,年紀也沒有比自己大很多,但是在她的心裏,和真的長輩也沒有差別,他關心自己,也讓自己的心中暖暖的。

    錦棠握了握袖中的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將她在花牆下聽見的內容全都對沈策講了一遍,這才轉過頭,去看假山旁邊那一簇開的枝繁葉茂的石榴花,那樣的紅紅火火,不正如沈家現在的情形嗎看似如鮮花着錦、烈火烹油,但安知不是將沈家架在火上烤

    沈策聽着錦棠學着她聽到的語氣繪聲繪色的講了一遍,直到她說完,沉默了下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沈策低着頭,沉默了一會,沿着杯沿不停畫着圈的食指忽然停住,“你爲什麼贊同父親大人致仕”

    錦棠一愣,轉過頭來,見沈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不由挑挑眉,笑了起來。

    真是聰明人,自己還沒說什麼,他便猜到了自己想法。

    錦棠皺着眉回憶思索了一番,卻沒有說原因:“當年大行皇帝忽然病重,甚至還沒來得及立太子,據說是曾立下遺照傳位於三皇子,後來官家得了張閣老和幾個手握重權的朝臣支持,將太后和三皇子困在慈寧宮,不顧一衆老臣的跪阻,竟然火燒慈寧宮,將太后和三皇子燒死在宮裏”

    沈策吃了一驚,這麼隱祕的事情,他以爲只有他和爲數不多的人才知道,錦棠是怎麼知道的方纔壁角聽到的

    “太后是誰那可是官家的親孃姑且不論官家怎麼是從皇叔變成了當今的官家,王權更迭,有幾哪次不是血流成河的,既然奪得大寶,那便仁政愛民做個好皇帝,所謂的天下萬民悠悠之口,無非也只是御史手中的筆,有衣穿有飯喫,萬民纔不會管誰做皇帝,過個三五年,誰還能記得什麼”

    德彰皇帝並不是早就亡故的先皇后所出,就如秦王也只是四妃之一的德妃所生一般,可後來,那位皇上先是立了德彰皇帝爲太子,後來卻又立了德妃爲皇后。

    然而德妃卻並不是一個一心盼着自己的兒子繼承皇位的人,相反,面對兒子秦王的一些小動作,她卻對德彰皇帝護佑良多。

    世間有幾個娘不愛自己的兒子她不過是見了太多的帝王無情,不願自己兒子也變成那樣罷了,德彰皇帝性子寬和綿柔,自己又做了太后,總能保自己兒子一世榮華平安。

    沈策嘆了口氣,大約也是想起了那位西太后,他重新在茶壺中添了茶粉,拿起暖窠中的銅壺,手頓了頓,“事事無常,不然也就不會有造化弄人這句話了。”

    錦棠將冷茶潑到茶海里,接過沈策手中的茶壺,斟了一杯,淺淺的啜了一口,仿若不經意,“官家辛巳年登基,改號衍慶元年,到現在已經是壬辰年了。”

    話有些沒頭沒腦,但沈策卻聽明白了,皇上在位已經十二年了,先皇的諡號卻還沒定下來,可見那位是個連面子都不肯做的人,而他又殺了自己的親孃和親外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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