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了緩，試圖安慰沈老夫人，或者想要勸服自己：“其實旨意上也並沒有定下誰，他們也不過是想要一個竇家的女兒罷了，若是四姐你當時真退了親，只怕你墳頭的草都有人高了”
竇老夫人淚瑩於睫，“都說自古君王多無情，我看他們何止無情，簡直無心無肝爲了他們李家的皇位，咱們竇家做的還不夠嗎太婆當年四十歲的高齡，大着肚子從豫章到西安，十五日的路程七日便到了，路上險些動了胎氣，生孩子可是女人的生死大事咱們竇家連猶豫都不曾，放太婆前去，調了兵保了他李家的江山，竇家還怕君王猜忌，又逐一退出朝堂，還待怎樣”
沈老夫人聽了竇老夫人的話，並沒有出言制止，只是沉默着聽她說完，才嘆息一聲，提醒道：“可那畢竟已經是景泰年間的事了，九妹妹定親，可是壽康十二年的時候。”
“過了多久又有什麼干係雖說三伯有些激進，後來又將竇家的生意做的那麼大，可若不是李家人看了眼紅，又何必尋了個由頭便下了二伯的大獄”竇老夫人悲憤難平，眸子中似又燃起熊熊烈火。
她握着拳，狠狠捶了桌面一下，眸中再也掉不出眼淚來，“竇家就是塊肥肉，任誰都想咬一口，胡華之亂過去再久，那也是真真切切發生的事，李家的人這樣做，實在是太令人寒心。”
沈老夫人說不出話來，大約是在她的心裏，也曾經這樣以爲過，她想了想，想要將話全圓回來，“話也不是這樣說，策兒難道就不是李家的人你別忘了，九妹妹雖然是我們竇家的人，可她畢竟嫁到了皇家，生的兒子也流着李家的血呢”
竇老夫人激動地站了起來，握住沈老夫人的手微微有些顫抖，“策兒真的是懿珍的孩子”
沈老夫人用力的回握住竇老夫人的手，緊緊的捏了一捏，“你不是早就猜到了”
竇老夫人鬆開手，終於欣慰的長出了一口氣，“我是看到了我雖然早聽三哥說過隻言片語，但終究還是不信的，直到今天我看見了他，那孩子的眉眼長得那麼像九妹妹，我就算是瞎了也不會認錯”
沈老夫人嘆了口氣，眸子難掩憂慮，“這正是我擔心的事。”
竇老夫人點點頭，眉頭又緊緊擰了起來，“雖然十幾年過去了，可是那些老人兒可都還在呢命婦們進宮，九妹妹又是個得寵的貴嬪，可沒少和她們打照面。萬一有個萬一，那便是萬劫不復”
沈老夫人皺着眉，忍不住又嘆了口氣，“我都活了這把年紀了，便是死了也沒什麼，只是沈家這一大家子，說不得還要連累竇家大約也是這些日子我眉頭緊鎖，讓這孩子看出了什麼端倪，跟我說要去從軍，我雖然捨不得，可也指點了他去西寧衛。”
沈老夫人點了點頭，“策兒這孩子，他來沈家的時候也已經五六歲了，可是卻絲毫不記得從前的事了。”
“怎麼會”竇老夫人難以置信。
沈老夫人覺得自己真的是老了，有些精力不濟，她忽然嘆了口氣，幽幽的道：“我曾經問過了許多大夫，只說他是受了刺激，一時想不起來從前事不過這樣也好，那樣的事，記起來畢竟也不是什麼好事，忘了便忘了吧。”
竇老夫人沉默了一息，拿起茶盅來，啜了一口微涼的茶水，終於覺得那顆沸騰灼熱的心沉寂下來，她點了點頭，“說的是，那些舊事，就讓我們這些老東西來揹負吧總歸不是什麼高興的事，忘了好忘了好”
沈老夫人終於似看開了般放鬆下來，“這些年，老爺和西北那邊也算是沒斷了往來，昔年宋大將軍麾下的陳述陳將軍還守在邊關，去邊關，也不失爲一種好選擇。”
“只是這些年，苦了你了。”
沈老夫人面上帶着一抹柔和的笑意，“也不算苦，策兒這孩子十分懂事，讓我很寬心，他雖然還沒有功名，自己卻翻了典籍，給自己起了個字號。”。
“是什麼”
“子隱。”
“子隱，”竇老夫人終於笑了出來，“隱，微也，四姐教的好，他能這樣謙達知禮，想必九妹妹也能放心了，大隱隱於市，倒是好字。”
竇老夫人的話音還未落，便被一聲急匆匆的腳步打斷。
沈老夫人皺了皺眉，她身邊的丫頭可不是沒分寸的人，難不成是天使去而復返於是揚聲問道：“什麼事”
江媽媽剛纔聽了丹翠的話也嚇了一跳，面上還帶着一絲心有餘悸，挑了簾子進來，低聲道：“老夫人，外頭說，宋知府家的公子赴宴回去的路上丟了命，聽伺候他的小廝說是他喝多了酒，醉死過去了。”
沈老夫人想了半天似乎才把人和名字對上號，她也聽過關於宋知府家的那些傳聞，於是問道：“就是那個”
江媽媽意會，趕忙點頭，又跟面帶疑惑的竇老夫人解釋一番。
宋家只有這一個嫡子，平日裏也是驕縱的厲害，導致他不學無術男女通喫，他在金陵城的世家裏早就成了笑話，宋家卻不在意，只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任他。
“不管怎麼樣，人也是因着在咱家喝酒才你去賬上支一千兩銀子，讓錢管事送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