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閣老負手立在窗前，四月的金陵已經很有了幾分夏日的味道，廊下的燈，一絲也未飄搖，將滿目的黑暗照進了幾寸，合着花牆映下的影子，顯得有些魑魅魍魎。
“都來了”他的聲音低緩而沉靜，帶着上位者的威嚴，可是面上，卻仍是慈和的，他轉過身，對着面前的三個兒子道：“你們都坐吧”
他也在靠窗的羅漢牀上坐了下來，桌上的茶溫熱，早就失了口感，可是他卻也渾不在意的飲了一口，道：“想必，今日宋家公子參加壽宴，歸家途中遭遇不幸的消息，你們都已經知道了。”
沈大老爺點了點頭，“都知道了，紹平還得了母親的吩咐親自去宋府弔唁，後來宋知府不肯收喪禮，親自帶着五萬兩銀子來咱們府上賠罪，被兒子勸服，收了禮金回去了。”
沈閣老點點頭，這點子事自然不用他吩咐，“這些年，你一向是讓我省心的。”
沈大老爺心一顫，以爲是沈閣老知道了他養外室那件事，拿着話點他，他悄悄的擡頭，見父親卻沒有盯着自己看，這才鬆了口氣，踏實的坐回到座位上。閃舞..
沈閣老捏着鬍子，面上分毫未動，像是隨意說着家常的閒話：“這件事只怕沒那麼簡單，我剛得到的消息，那宋公子並非是醉了酒猝死，而是被人殺死”接着，他便把宋徵的死因描述了一番。
這消息無疑似一個炸雷一般，在三人當中炸開。
“金陵城一向安定，怎麼能有人在白日行兇”沈三老爺面露驚疑。
沈大老爺也看着沈閣老，“既然是行兇，總不可能蛛絲馬跡都沒留下吧這宋知府辦差雖然糊里糊塗，可事主是自己兒子，他總不能仍然含糊過去吧”
“七皇子來金陵三日前，金陵城就已經開始戒嚴了，官家爲了顯示欽差氣度，還特意派了巡防營的人來打前站，這金陵不說被巡防營的人翻了五回，也有三回了，突然冒出一個這樣殺手中的高手，他的目的僅僅是一個無權無勢的富家公子嗎”沈二老爺皺着眉，道出心中疑問。
“可若是衝着七皇子來，誰有這麼大的膽子，膽敢刺殺皇親國戚難道要造反不成”沈三老爺訝然。
沈大老爺搖搖頭，“不必刺殺皇親國戚，只要將七皇子傷着，再引出父親在京中遇刺一事，七皇子再不受官家重視，那也是個皇子，到時候，天子之怒，只怕沈家也要受牽連了。”
話音一落，幾個人分別沉默了下去。
沈三老爺忽然一錘大腿，“宋公子被刺殺一事，宋家的人知道了嗎宋知府帶着一萬兩銀子來賠罪是幾個意思”
沈大老爺搖搖頭，表示自己不清楚。
沈閣老道：“宋家還無人知道這件事，宋夫人倒是說，兒子是被人殺死的，宋知府一怒之下叫來仵作，然而她不肯讓仵作驗屍。”
他其實是聽下頭的人說，宋夫人口口聲聲說兒子並無心疾，肯定是被人謀害了性命，這才叫簡俊去宋府查探，沒想到，倒發現了這個驚天大祕密。
沈閣老摩挲着茶杯，神色莫測，“兇手作何想法，我們不得而知，七皇子畢竟沒事，只是那宋知府和姚閣老有親，藉着參加你母親的壽辰的當口，將姚閣老的遠房子侄弄死這次的確是有些麻煩。”
沈大老爺皺着眉道：“父親是說姚閣老會以爲是兇手想要殺您，而誤殺了他的人”
沈閣老點了點頭，眸色深沉，“無論如何，姚閣老和我之間，算是起了隔閡了。”
沈二老爺道：“姚閣老那人又自負又獨斷，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聽別人解釋的。他本來和張閣老走的不是很近，只怕這件事過後，會離父親更遠。”
沈三老爺一捶方桌，震得茶杯都彈起來了，“欺人太甚七皇子走了，緊接着便出了這樣的事，五皇子和七皇子向來不和，安知不是五皇子見七皇子領了皇差眼紅，要”
“紹平慎言”沈二老爺蹙了蹙眉，這個三弟總是這樣口沒遮攔，難道他不記得永安侯的事嗎
沈大老爺想了想，提出心中的疑問：“父親，紹平說的對，您看，這件事是不是蕭長史或者張閣老的手筆”
畢竟，五皇子已經不是一次表露出想要弄死七皇子的意思了，這件事若不是七皇子做的
“朝中除了蕭貴妃，便是張閣老和父親最不對盤，而且張閣老手又狠，他大可以製造這樣一場暗殺，引得五皇子與七皇子，他與姚閣老互相猜忌，他好左手漁翁之利。”
沈閣老搖了搖頭，“張閣老的身邊，沒有這樣的能人。”
沈三老爺道：“那便是蕭貴妃了。”
“我只是想不通其中關節，”沈閣老捏着鬍子，皺了皺眉，“這手法和當初我在京城遇險那次頗有不同，也明顯高明瞭許多，況且無論是婆羅多的曼陀羅，還是大食的牛毛針，這都不是尋常的殺手用的。況且，其實把宋公子的死，牽扯到你母親的壽宴，實在有些牽強，畢竟他後來去了花樓，還是有許多人目擊過的若是想引起我和姚閣老的矛盾，直接殺了宋知府豈不是更直接兇手這樣做，定然是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深意，又或者，他原本未必是衝着咱們沈家來的。”
“那父親打算如何”
“唔，敵人尚未分明，我們不宜做其他的動作，再看看吧”沈閣老嘆息一聲，端起茶盅卻沒有啜飲，只是看了沈三老爺一眼，“紹平，這幾便多跑兩趟宋府，宋家沒的是獨子，也實在是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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