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忽然被堵住了一口氣，不輕不重的一拍炕桌，“不過是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外室，你便如此，往後若是老大屋裏頭再添新人你待如何”
“你看着是個精明的性子，其實卻是個外強中乾的，這怎麼能行當家的主母，還能被一個連妾氏通房都不如的外室拿捏了去”
“知道的是你心善，可是人善被人騎，你當着這麼多年的主母，管中饋也從沒出過錯，怎麼莊子上那些刁婦你都對付的了，老大養了個外室就天塌了似的”
“不過是個婢子，進了門，是圓是扁還不是由着你”
“我看，你的病也該好好疏散疏散了。閃舞..”
秦氏垂着頭聽着，一張保養得宜的芙蓉面煞白，嫣紅的脣緊咬的滲出血來。
沈老夫人看着她這樣不爭氣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剛想揮揮手叫她回去，秦氏卻忽然擡起頭，看着沈老夫人，“母親，既然杜氏已經被接回金陵了，總不能仍跟從前似的沒名沒分的跟着伯淵，媳婦想過陣子選個日子，將她擡進門來”
沈老夫人嘆了口氣，秦氏再怎麼和老大鬧彆扭，到底還是顧着他的面子呢
她動了動脣，“你們院裏的事，你自然做得主。閃舞..”
杜氏午前便進了城，沈大老爺親自去接，先帶她去了鳴園，一番溫存後，已經過了申末，沈大老爺纔想起來要回沈宅。
馬車裏，沈大老爺攬着柔似無骨的杜氏心頭若有若無的飄過一絲愧疚和莫名的煩躁。
他之前都已經下定決心了，只好好的將杜氏安頓好便好了，怎麼一見到她，怎麼又把什麼都忘了，然後又滾到一起去了他的意志什麼時候這樣不堅定了
彷彿自從遇見她，他總是莫名的心軟，想着老師只教了他一日，便捲入了那樣的事裏，後來杜家又被抄了家，他的心中便有無限的憐惜和心疼
他嘆了口氣，算了，就這樣也不錯，等將來燕娘有了身孕，他便給她一個平妻的身份吧
杜氏的手指在沈大老爺的胸口畫着圈，一雙貓眼微眯，柔嫩的臉龐蹭着他，沈大老爺身子緊了緊，將他抱得更靠近了些。
杜氏輕聲笑了出來，攀着沈大老爺的手像是小貓在撓癢癢，“伯淵，我一定要去沈家嗎你送我的這個小院子我很喜歡，我以後就一個人住，你若是得空，便偷偷回金陵來看我，這樣不好嗎”
杜氏等了一會，沒聽到回答，不滿的撅起小嘴擡着頭去仰望沈大老爺，聲音拐了八個彎，“伯淵”
沈大老爺被她勾的魂兒都要丟了，連連應聲，摟着她吧唧一口親在她柔嫩的面上，“燕娘”
“好好好我不說我不讓伯淵爲難”杜氏嘻嘻笑着，眼神中卻露出和小動物一般可憐的神情，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歪着頭看沈大老爺，“我都知道，把我接回來都是老夫人的主意，你今日出來接我，還當着那位媽媽的面將我留在鳴園，回去恐怕不好交代吧”
她伸出手觸了觸他棱角分明的側臉，雖然已近不惑，可是沈大老爺身上除了一身儒雅，歲月絲毫沒有在他俊秀的臉上添上任何痕跡。
“伯淵，金陵畢竟不必京城自在，我雖然惦念你，可是你不要再這樣了，我怕老夫人知道了不高興，會苛責於你，也怕夫人不高興，冷待了你我知道你心裏有我，便是現在叫我去死，我也無憾了”
“燕娘你說的什麼傻話”沈大老爺心裏一緊，摟着杜氏心疼的無以復加，他的燕燕總是這樣識大體的叫人心疼。
“你放心，母親是個最和善不過的人，秦氏也是個性子柔和的人，你到了沈家，其實和京城也沒有什麼分別，你不能總這樣無名無分的跟着我吧我總得給你一個名分，現在到了金陵，就是最好的機會。”
杜氏搖了搖頭，靠在沈大老爺的身上，“伯淵知道的，燕娘並不想要什麼名分”
沈大老爺還要再說什麼，卻聽胡大的聲音在車外驀地響起，“大老爺，到了，煩請您下車換小轎。”
沈大老爺只得安慰的撫了撫杜氏的背，示意她跟着自己。
一路將杜氏接回來的張媽媽面上帶着恭順，忙伸手扶過杜氏，一面指揮着站在二門等着的幾個小丫頭提包袱。
“大老爺，杜姑娘舟車勞頓，想必累極了，奴婢先帶着杜姑娘去安置，再去和夫人請安。”
卻沒有提老夫人。
沈大老爺皺了皺眉，不過他很快便明白過來，杜氏沒名沒分，的確不適合去見母親。
他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忍着沒有去看杜氏，轉身進了軟轎。
杜氏也進了轎子，她規矩的坐在轎子裏，沒有掀轎簾往外看，走了良久，還沒有到，杜氏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媽媽，我們還有多久纔到”
等了半天，也沒見有人答話，杜氏恨恨的甩了甩帕子，心中暗自腹誹：一個個的都狗眼看人低，哼等着吧，早晚有一日
走了差不多有半個時辰，轎子才終於停了下來。
杜氏下了轎，直覺得頭重腳輕腿也軟，不過當她看見院門上掛着的那塊沁風園的牌子時，她立刻強打起精神來她是知道的，秦氏便是住在沁風園。
她扶了扶鬢上有些歪斜的羊脂玉扁方，髻上的那朵芙蓉花嬌嫩，是她臨行前從鳴園的小花園裏折的，襯着一身素色的衣衫，更顯得處處柔弱，簡直無處不可憐。
杜氏斜着眼溜了一眼跟在她身邊的四個小丫頭和兩個婆子，突然拉着張媽媽嘆了一口氣。
直嘆的張媽媽嚇了一跳，這一路，這位杜氏的規矩可沒出過差錯，她這一嘆，將張媽媽的好感最後那一半也嘆沒了原先那一半，是在沈大老爺帶她回了鳴園的時候沒的。
杜氏捏着帕子，扭着小腰，拉着張媽媽不鬆手，“媽媽，老爺去了哪兒了眼看天就黑了，他回來喫晚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