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遠將軍就是那個靠着裙帶關係爬上了將軍之位，出了事情只會落跑的安遠將軍”沈希笎挑了挑眉，“沒想到皇上竟然會派他去我還以爲官家會讓鎮遠將軍出兵呢。畢竟季家和董家是姻親，出了這樣的事，季家用起來豈不是更得力”
沈策嘆息一聲，有些惋惜，“恐怕官家早就生出了架空季家的心思，現在出了事，正好讓季家看看，朝廷裏，能帶兵打仗的，可不全姓季。”
沈希笎似笑非笑，“的確不全姓季，還有姓宋的呢”
沈策也忍不住笑了，“那位平南侯收到消息怕是比我們都早，聽說他早就離開金陵了。”
眼見着要到凝輝堂的門口，這才停止了交談。
沈老夫人正靠坐在東暖閣的臨窗大炕上，周媽媽坐在腳踏上用美人捶正一下一下替沈老夫人敲着腿，見沈策平安回來，懸着的一顆心這才堪堪放下。
請了安，沈老夫人才問道：“回來了”沈策出門並沒有告訴她究竟是去做什麼，沈策沒說，她也不打算問，總歸以後他有自己的路要走，她總不可能替他看一輩子。
沈策笑着點了點頭，“恩，母親我和錦棠明日邊走，今兒兒子想喫一回周媽媽做的酥鴨。”
沈老夫人一掃一早起的鬱悶，心中雖然有些不捨難過，可是也眉開眼笑起來，“這有什麼難的，敏芝，你快去廚房問問有沒有酥鴨用的冬筍和目魚，等等，囡囡愛喫桂花酒釀圓子，你也一併準備着，咱們晚上好好喫一頓飯。”
等到周媽媽得了吩咐出去，丹翠進來添水伺候，沈希笎低聲說了兩句外院發生的事，沈老夫人便嘆了口氣。
“這些事，你母親都跟我說了。”這件事上頭，老大實在是糊塗，看老大的意思，既然知道了杜氏是假的，竟然還想要護着她
“這件事不簡單，咱們沈家我雖然不大管事，整個內外都是你母親管着的，可是這些年也沒有出過絲毫紕漏，可是再牢固的城牆也會有鼠洞，既然出了這樣的事，就說明咱們沈家還有空子可鑽。”
沈老夫人忽然有一絲慶幸，還好這回的事情不大，杜氏若是手段再高明一些，佈置再縝密一些，衝着沈家來，搞不好便是一個玉石俱焚的下場。
沈策在心中將事情的前後又重新捋了一遍，道：“她定然是受人指使才接近的，囡囡的那幾個問題，她都回避了，她是不是真的和李家勾連一處不過，倒是這個李家值得琢磨，李家只有一個李二老爺在京城裏做官，官不大，也沒在顯眼的位置，上朝的時候，甚至人不去連皇上都注意不到，他究竟是誰的人肯受杜氏的指使”
他頓了頓，又道：“聽說換了一直用的大夫，換成了杜氏介紹的賈大夫，也換了一直喫的丸藥，改吃了金匱腎氣丸，這藥最忌生冷，杜氏卻一直給喫寒涼的東西。而且杜氏墳的香灰裏還發現了淫羊藿和馬錢子，一個是劇毒，一個是迷香，她這樣做，是想要身子垮下去可是她的目的僅僅是嗎恐怕沒那麼簡單”
沈希笎點點頭，“我問過一直侍奉爹爹筆墨的冒官兒，爹爹在書房討論政事的時候，杜氏都在一旁陪着，而且冒官兒還說，爹爹最近似乎對祖父有些不滿，恐怕是杜氏挑撥的”
沈老夫人沒有說話，沈大老爺不僅對沈老太爺有微詞，就是對秦氏，也有諸多不滿和誤會，而且他的脾性似乎有些變了
沈希笎垂着眼眸，靜靜地聽沈老夫人說完，等了一會，纔開口道：“祖母，那杜氏方纔在咱們大門口觸柱了，等到錢管事趕過去，人早就沒氣兒了。”
沈老夫人蹙了蹙眉，“報官了沒有”
“已經報了。”
沈老夫人嘆息着搖了搖頭，現在沈大老爺又不說收留真正的杜家之女如意的話了
那個如意
“子隱，你去找簡師傅要兩個暗衛，保護好這位如意姑娘。”
杜氏那麼處心積慮的想要弄死如意，是怕自己暴露身份吧現在杜氏死了，如意作爲爲數不多的知情人，恐怕會更加危險。
沈老夫人的眉宇間，忽然生出一絲疲憊，“你明日就要走了，卻讓你操心這些事。”
沈策笑了笑，“母親和我說這些做什麼以後兒子不在您身邊，就是想替您分憂也不能了。”
沈老夫人看着沈策越來越像那人的輪廓，情不自禁嘆了口氣。
沈大老爺與沈大夫人一路無話，終於僵持着走到了二門，沈大夫人往前走，沈大老爺轉了彎往外院去，他才莫名鬆了一口氣。
怎知他前腳剛進了外院書房的門，小錢管事後腳就追了過來。
“怎麼了”一副火燒眉毛的樣子
小錢管事深吸了一口氣，低着頭，看着地上的青磚，快速道：“杜氏撞了門口的石柱子，已經死了。”
沈大老爺一愣，皺着眉問道：“你說什麼”
小錢管看了看沈大老爺，道：“杜氏撞了”
他的話音還未落，沈大老爺便倏地站了起來，帶翻了身後的椅子也不顧，“怎麼可能”
沈大老爺急急的要出門，小錢管事自然後退着將門口讓了出來。
只是他剛退到門口，沈大老爺邁出門檻的腳卻一頓。
他收回了要邁出的腳，將門猛地一關，冷聲道：“知道了，下去吧。”
小錢管事摸了摸鼻子，愣愣的往二門邊上給沈大夫人報信去了。
沈大老爺握着玉管狼毫筆，將一腔悲憤都化作草書。
彷彿就在昨日，杜氏巧笑倩兮的看着自己，“伯淵，我穿成這樣，好不好看”
“伯淵，不要走好不好人家最怕黑，你不要走，陪着我”
“伯淵，人家最怕疼，手指爲你裁紙的時候被紙割了個口子，好痛哦”
“什麼死啊，死的，我可捨不得死，我還要陪着伯淵，長命百歲呢”
他從一堆卷着的畫紙中抽出一張，輕輕的打開有些褶皺，還未裝裱的畫紙。
畫中的美人，穿着鵝黃的羅裙，月白的褙子，手中還拿着一隻鎏金嵌寶的蟬翼團扇，她的眉目含情，嘴角含笑，一雙傳神的大眼看得他百轉愁腸，將衣角都抓皺
“燕娘”沈大老爺摸了摸畫中美人的臉，忽然覺得莫名煩躁，一拂袖，便將書案上的硯臺、筆洗和鎮紙都掃到了地上，潑了一地的墨汁。
他的雙目微赤，想要將一切都摧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