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彷彿就在昨日，夫人的音容笑貌也還清晰，她低着頭，已經刻上滄桑的臉有一半隱在陰影之中，另一半漫上一層悲傷來。閃舞..
她的聲音板正又平靜，可是說出的事，卻能夠翻出驚濤駭浪來
“夫人懷着五少爺的時候，比懷小姐要辛苦，懷着小姐的時候喫得好睡得好，可是到了五少爺，夫人喫的不好、睡得也不安穩，好不容易熬過了六個月，胎象也穩定起來，夫人說想喫肉，小廚房就日日給她做梅菜扣肉，可是誰知道，那肉中，卻是加了料的。”
“加了什麼”
“桂皮，小姐日常喫的燉肉中，有時候也難免會放一些，桂皮提味，而且暖脾胃，於身子有益。”
“可是這桂皮，有身孕的人不能喫，對嗎”
江媽媽點了點頭，“桂皮活血，有身孕的人吃了容易早產。是奴婢一時大意，一來，當時廚房的王嫂子原來是伺候老太太的，所以她撥過來伺候夫人，這麼久都沒有出過問題，所以奴婢的目光也就沒有盯着她瞧；二來王嫂子燉的扣肉中放了許多陳皮，這樣一來，便遮掩了桂皮的香味”
錦棠皺了皺眉，王嫂子是祖母身邊的人“那祖母”
“這件事與老太太無關，那王嫂子原本是從二房調到大房的。..”
二房
錦棠皺眉，她對於二老太爺的印象很淡，二老太太倒是記得，好像是一個尖酸刻薄的老太太，每回年節，各房的人聚在一起的時候，二老太太總是穿的最招搖，再時不時刺上祖母一句。二叔她也只記得是一個身材頎長，眉目清俊的人，二嬸相貌普通，蕭氏進門後她倒不常在外走動了。
“那王嫂子懂醫理”
江媽媽搖了搖頭，“奴婢不確定。她咬死了是自己記恨夫人官家太嚴，她拿不到油水，所以在夫人的飯菜裏動了手腳。奴婢拿不到口供，只好將她關在柴房裏，那時候全院都在忙夫人的事，一個不查，她便吊死在了房樑上。”
“死了”錦棠也死過一回，所以她對於這個自己赴死和外力協助去死異常敏感。..“她的繩子是何處得來的”
“她在廚房幹活，腰上經常彆着剃毛的小刀，柴房的柴禾上有幾根沒來得及拆下來的麻繩”
錦棠點點頭，這麼看起來，王嫂子是單純的畏罪自戕。
死無對證，就算江媽媽要懷疑二房，也無話可說了，畢竟，單憑王嫂子曾經在二房做過活兒，也不能說明什麼。
“可是，王嫂子爲什麼要這麼做”
“其實幾房之間的暗鬥由來已久。夫人嫁到陸家來，作爲長房長孫媳，成了婚的第二日便接手了府裏中饋。大房作爲宗子，其實並不是人人都服氣的，大老太爺性子綿柔，被二老太爺欺壓慣了，所以那時候，二房難免就佔了上風，再加上四房一直野心勃勃，總是想要擺脫庶出的身份搶佔宗子的身份，聽說曾老太太原本在大老爺成婚前就將中饋交給老太太，而在這之前，中饋一直是由幾房協助管着的。曾老太太想放權，可是各房的利益受了觸動，難免從中使些絆子，以至於曾老太太透露出這個意思，各房便動起心思來就在夫人大婚當晚，廚房竟然着起了火”
江媽媽似乎是知道錦棠在想什麼，苦笑道：“幸好老太太寬厚，並沒有因爲這件事牽連到夫人，反而嚴令下人查失火的緣由。可是”
可是陸家就如同一個漏風的窟窿，到處都是漏洞，查此必定會牽連出彼，所以下人之間互相遮掩這都是習以爲常的事，所以即便是徹查，也不會查出什麼來。
錦棠點了點頭，她甚至在上一世，還糊塗着的時候就看清楚陸傢什麼樣了。
“後來夫人接下了中饋，整治了幾個帶頭鬧事的婆子，又發買了兩個中飽私囊的管事媽媽，各房這才消停下來。可是夫人懷着五少爺的時候，有一日查賬忽然發現有人動過公中的銀子。公中的銀子都是有定額的，每個月的進項多少，日常花銷多少，支出多少，隨出多少份子錢，有沒有應急的銀子花出去可是這一動，賬上沒有顯示，卻讓夫人要盤賬的時候發現了端倪。管賬的老管家吱吱唔唔，最後不得不說出，是二房的老太太挪了二百萬兩銀子，拿去放印子。”
二百萬兩，對於錦棠來說，銀子不算多，可是對於陸家來說卻不算少了，甚至可以說是一筆鉅款因爲陸家滿門清貴，若是指着幾位老爺那點俸祿錢，陸家就得全家喝西北風，陸家現在喫的，還是老祖宗留下來的那些家底不過也好在陸老祖眼光不錯，置了許多田地和鋪子，才能庇廕子孫。
陸家不窮，可是也沒那麼富
“那管家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膽子，敢挪借二百萬兩銀子出去”
江媽媽嘆了口氣，“陸家別的不多，就主子最多，二房從前又管着賬房”
主子說什麼，下頭做奴才的自然只好照辦。
“夫人沒想着要張揚這件事，所以便去了二房想和二老太太私下裏商量，可是二老太太卻不依不饒，說夫人污衊長輩。後來這件事鬧到了曾老太太面前，二房弄了個沒臉，二老太爺氣急了，打了二老太太”
“所以二房便將這一筆賬，記在了阿孃的頭上。”
江媽媽點點頭，或許是因爲想到了那一段往事，所以神情格鬱。
錦棠垂着頭，手交疊的放在膝頭，右手的拇指和食指碾磨起來，她心中的驚痛已經過去，只剩下惱恨，同是陸家的人二房怎麼可以這樣輕易就起了害人之心
可是，她也明白，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你不去害人，總會有人想害你。
“謝謝媽媽告訴我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