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眼下他的境況,又何嘗不像是一頭困獸難不成,他的身家前程,全都要壓在一個未知的推測上
“知道了。”聲音卻是沉悶又沙啞,彷彿風雨到來之前的雷隆聲。
姜先生張了張嘴,想勸七皇子不要自作主張,隨意在朝中安插自己的人手,可是他看着七皇子一如往昔的陰鷙模樣,不知道爲何,他忽然不想再多說。
蕭旻回到府,在後院裏走了一遭,又去了千鯉池餵了餵魚,最後回到書房,剛拿起桌上的熱茶啜了一口,便倏地放在了桌上。
“老爺這是怎麼了”管家看着蕭旻坐立不安的樣子,有些納悶。
蕭旻卻無心理他,右手握着拳,左手墊在右手之下,重重的敲了敲,忽然起身,眉頭緊皺:“備馬”
您不是剛回來麼管家腹誹,卻不敢說出來,只得快走兩步去牽馬。
蕭旻不等小廝將馬牽來,奪步迎上前將繮繩攬在手中,利落的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兒便在飛馳出角門。
“老”小廝相視一眼,趕忙跟上,卻傳來蕭旻的聲音:“不必跟着”
蕭旻心中着急,出了巷子卻將手中的繮繩緊了緊,讓馬兒的步子慢了下來。就算是再着急,也不能表現出來,蕭旻裝着若無其事的樣子慢悠悠在長安街打馬而過,又繞過了幾個牌樓,穿街走巷,終於來到了五皇子的府邸。
門房忙迎上前來幫着牽馬:“蕭大人來了”
蕭旻點點頭:“五皇子可在”
“在呢剛從宮裏回來沒一會兒奴才這就去替蕭大人通傳。”
蕭旻點點頭,徑直去了外院的書房。
“舅舅前來,可是有什麼要緊事”
蕭旻搖搖頭,往書房外瞧了瞧,這才關上門,低聲道:“微臣回到家中,總覺得心中放不下,坐臥難安,索性就來殿下府裏看看殿下。”
五皇子一愣,轉瞬笑了笑,親自爲蕭旻斟了一盅茶,推到他的面前:“舅舅可是爲了今日殿上發生的事”
在殿上,蕭旻遭到皇上的申斥,五皇子也被皇上懷疑。
蕭旻面色凝重,點了點頭,“正是。”
五皇子卻神色輕鬆,兀自坐下飲茶,直到一盅茶吃盡,他才歪着頭,好笑的看着蕭旻:“舅舅就爲了那件事放心,父皇其實並不是生我的氣,父皇什麼性子,我自認爲還是比較瞭解的,他向來多疑,這件事,縱然是我沒有參與其中,父皇也會懷疑我等到最後他明白了七弟是什麼樣的人,自然會覺出我的好來了,舅舅你也是杞人憂天你看,天不是好好的在上頭呢”
蕭旻卻不這麼認爲,五皇子太天真,他不得不點一點,“可是殿下,未雨綢繆,等到這天,變了顏色,那都是忽戱而至的事,再做準備也就來不及了。”
他忽然想起來,七弟那個陰測測的眼神,像是水蛭一般緊緊黏住自己,不疼,可若是不注意,隨時就要被他吸乾了血。
“七弟從金陵回來,先是藉着禮部的給事中李璠致仕,將他的人安插進去,握住了煙果茶三司,的中段,充實了他的錢袋子,還藉着去金陵沿途遇刺的由頭,將咱們這邊的薛百戶也給拉了下來”五皇子一想到這件事,心中便似堵着一塊大石頭似的,錦衣衛像一個鐵桶,輕易都打不進去,好容易有一個主動向母妃示好的,結果竟然被七皇子給拉下了馬他怎能不氣
五皇子捏了捏拳頭,咬着牙恨恨的道:“舅舅說得對,這天萬一變了顏色,再做準備就來不及了”等到他知道了七弟去父皇那告狀,他再做什麼卻也已經晚了,最終還是沒保住薛百戶。
“眼下,殿下最大的威脅便是七皇子,若是七皇子被皇上厭棄,只剩一個二皇子”
五皇子眸子一亮其實他根本沒把二皇子放在眼裏。張家勢力再大,張皇后也是個扶不起的,連帶着,二皇子也被養成了一個軟弱性子,所以,他的對手,從來都不是那個窩窩囊囊的二皇子。
“可是,我該怎麼做,才能不露痕跡,又能將七弟套住呢”五皇子用手指輕輕敲了敲自己的鬢角的地方,眸子看向蕭旻,“舅舅,你可得幫我”
蕭旻來就是爲了這件事,他凝着眉又在心中過了一遍,皇上對五皇子起疑,想必也不單單是遷怒,恐怕是內心深處覺得五皇子有爭位的野心吧
他朝五皇子招了招手,靠近五皇子,五皇子抿着脣,比蕭旻更小心,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悄悄打開窗扇,順着縫隙望外瞧。空寂的院子內,微風拂過,可是門前那兩株開的正熱鬧的石榴花卻未動分毫,院子靜悄悄,連一個掃灑的婆子小廝都沒有。
果然,人在做壞事的時候,都是無師自通的。五皇子附耳過去,蕭旻的的嘴巴動了動,聲音比風聲還要輕,可是五皇子的眼睛卻越來越亮,最後,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來。
風吹雲動,海棠苑的滿樹海棠開得繁盛,嬌豔似嫋嫋娜娜的少女,柔條輕舒,盈盈就是少女不盈一握的掐蔥腰肢,正是“長條無風亦自動,繁豔著雨更相宜。”
錦棠正輕輕倚在海棠苑的欄杆上一隻手支着腦袋,正想着什麼入神,廊下的夜燈暖暖的照在錦棠的側顏,顯出一副杳遠的朦朧來。
今日發生了許多事情,她還需要好好理清頭緒,思索一番。
她原本要好好想一想董府發生的事,可是隻要閉上眼,她的面前便又出現了蕭湛的臉。
那一張俊美的面上,端得是君子的淡然,可是,只有她知道,那張溫潤如玉的面孔下,藏着怎樣一副醜陋不堪又歹毒無情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