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小姐又救我一命。”他的面色因蒼白而顯得更加俊逸,隻眼底閃過一絲不自在,也沒有往常夜訪時的隨意反倒有些拘束,哪裏像是傳說中的紈絝模樣。
綠袖瞠目結舌的看着眼前的人,那眼神分明是在懷疑:這個平南侯,莫不是被毒傻了吧
“侯爺言重了,若是換成了旁人自然也會這樣做。”錦棠冷淡的回了一句,心裏卻苦嘆一聲,若是可以,她實在不願意和麪前這人再扯上什麼關係。
可是偏偏,這個明明就該是生命中過客的人,在她的面前來來回回的路過,要麼救她,要麼被她救。
等宋煜適應了失血過多的眩暈,暗暗運了運氣,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不過他已無暇顧及,望着門簾縫隙中透進來的一抹微光,迅速坐起身問道:“我昏睡了多久現在是什麼時辰”
“你昏睡了大約一刻鐘,現在已經快申時末了,”錦棠頓了頓,“綠饒去請大夫,半盞茶之內必到。”
他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
肩頭的傷口很深,方纔起身太急,衣服牽扯着皮肉牽動肩胛中嵌着的那隻箭簇的鐵頭,原本被綠袖清洗過的傷口又滲出大片的血,然而他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徑直下了軟榻,端起桌上的熱茶一飲而盡。
肩膀的疼痛早已過了一開始的麻木,開始一剜一剜的跳痛起來,不過好在不是傷在要害,他活動了一下,輕聲道:“五小姐請等一下,我去去就回。”說罷便往外走。
他與人打鬥的時候身中劇毒,內力早已使不出來,留了幾個尾巴沒有解決乾淨,只怕現在已經追過來了,若是她被那夥人發現,恐怕會有危險。
錦棠看着他雲淡風輕的面色忽然就嘆了口氣,正要吩咐初八先去四周查探,卻聽屋外響起一聲低低的呼哨聲,三短三長,如夜梟啼鳴,正是綠饒與初八他們聯絡時的緊急哨聲。
錦棠面色一凝,“初八,去看看”
初三應了一聲,可是人剛消失在門口,卻聽屋外院中傳來一聲金石相擊的聲響。
錦棠皺眉,快步走到中堂將燈吹熄。綠袖也學着自家小姐的樣子將裏屋的燈熄滅。
剎那間,屋子裏漆黑一片,冷風從中堂後門的棉簾縫隙中灌進來,吹在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驚起一片顫慄。
宋煜面色一沉,大步一跨,便擋在了錦棠的身前,手中拿着一隻不知從何處拿出來的金色小弩。
噗
一聲悶響。
噗
兩聲悶響。
七八聲悶響過去,倒在地上被射殺的人,直到死的那一刻,都一個聲音也未發出。
寂靜的黑暗裏,只聽得到冷風颳過和屋外偶爾傳來的兵器相擊的響動,剩下的,就只有門口傳來的箭簇入肉的聲音。
錦棠的眉頭越蹙越緊,想到綠饒和初八這麼久沒回來,她隱隱覺得心驚。
他們功夫不弱,更何況,綠饒擔憂她的安危必定會急着趕回來,可是卻只來得及傳回來一個口哨,可見是被纏住了無法脫身。而宋煜手裏的箭簇,應該不多了吧難不成就這樣等着他們完全突破初八的阻擋強闖進來
屋外是死一般的寂靜。
天色彷彿是濃稠的墨跡,暗的幾乎不能辨物。
不行不能這樣坐以待斃,等着做甕中之鱉
“宵禁前順天府會巡查這條街吧”
“把正門打開我引開他們”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錦棠一愣,宋煜也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怎麼了”
“不行”
聲音又是同時發出。
宋煜凝神聽了會後院的動靜,將小弩收在袖袋轉身邊卸下關住正門的門板,邊低聲道:“等會兒正門這邊鬧出動靜,你的那個丫頭還有初八屆時就能回到你身邊,他們在,你必會安然回到陸府。”他已經耽誤了她回府,若是再晚,她的繼母會找她的麻煩吧
“那你呢”錦棠急急的上前一步拉住了他。若是他自己,想要悄無聲息的離開,應該不難吧
他似乎鍾情宋錦,每次見他,都是一樣的料子,此刻,柔韌的布料抓在她細嫩的手中,卻異常脆弱,發出嗤嗤的、幾欲碎裂的聲響。
宋煜回過頭,黑暗中,他的眸子極亮,帶着與每次見他時的老成不符的意氣風發,彷彿又是那個飛馳在戰場上的少年將軍,脣邊帶笑:“你擔心我”
錦棠卻沒來得及和他對視,她彷彿沒有聽見他的話,只是不停地朝着身後緊閉的棉簾看去,又怕他繼續卸那一大塊厚重的木板,急聲道:“正門說不定有大批人馬埋伏,你此時出去,無異於找死”
“再等等。”錦棠的聲音篤定的傳來,沉穩中,帶着自信。
看那些刺客的樣子,大約也是害怕被人聽到動靜,否則,打鬥的時候怎麼會不出聲響所以不管外面有多少人,只要他們沒辦法闖進來,只要她們熬過半個時辰,等到酉正順天府衙門的人開始清街,她們再弄出些動靜,那些人自然不敢多做停留。
宋煜卻忽然嘆了口氣,她的名聲已經不好,他又豈能讓她再置於風口浪尖
“是我連累你,”宋煜轉回身,然後便加快了動作,他的聲音淡淡的傳來,卻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你放心,只要我活着一刻,必不會讓你有事”
錦棠一愣,眼眶登時有些泛紅。
她忽然就想起上一世,瀕死那一刻蕭湛那句雲淡風輕的話:“陸錦棠,只要你活着一日,我便不能安心。”
她的心中揪痛,巨大的憤怒如同澆了桐油燃起的火焰,騰的竄天而起。
身爲螻蟻,難道就只有等着被屠戮的命運嗎
她絕不引頸受戮,她也不會眼睜睜看着面前這個聲名狼藉,可是卻頻頻對她釋放出善意的少年爲她去死
她咬了咬牙,眸子中的光彩奪人心魄,她的聲音清澈而果決:“綠袖,去把櫃子裏的那兩壺燈油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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