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下大雪，天氣溼冷，柴禾都不大容易引着，更別說諾大的一個空鋪子。既然鋪子不太可能自己失火，那便是有人故意放火，而昨天晚上鋪子裏剛巧關了好幾個心懷不軌的無賴。
果然，文氏眯起了眼，她的目光從皺緊眉頭的錦棠身上略過，又掃了一眼垂着頭，卻拿着帕子強按彎起嘴角的陸錦檸，高聲喊了吳媽媽來，“大火是昨夜起的，順天府應當會記錄在檔，派人去查一下怎麼回事。”
文氏揉了揉眉心方開口趕人，又道：“棠姐兒，這件事等有了消息我會着青萍告訴你。”
錦棠安靜的點了點頭，正要往外走，卻聽院中一陣喧譁。
接着便傳來院中大丫鬟清雪壓低了聲音訓斥的聲音。
安靜不多時，卻似又吵了起來，倒是有愈演愈烈的架勢。
“外頭什麼事”文氏望向門外，神情中少見的帶了絲不悅。
清雪忙進屋回話：“回老太太，是兩個小丫鬟起了爭執，想找吳媽媽給評理，吳媽媽不在，兩個人就在院子裏吵起來了。”
什麼時候，崇園的小丫頭如此沒規矩的敢在院子裏大吵大鬧了文氏皺眉。
清雪卻不着痕跡的掃了陸錦檸一眼，朝着文氏遞了個眼色。
文氏的眉頭皺的更深。
陸錦檸見文氏似乎不高興，急忙往外走，錦棠看了她急匆匆的背影一眼，面無表情的收回視線，余光中，只隱隱看見一個身着最末等丫鬟比甲的小丫頭瑟瑟的跪在地上，似乎是在委屈的抹着眼淚。
“姐姐快去曾老太太身邊候着吧，我這邊無事的。”
清英倒也沒客氣，旋身便跟着那兩個小丫頭回了暖閣。
等到錦棠回到海棠苑，卻見綠沁在門口張望，見到錦棠回來，立刻露出一抹喜色，小步跑過來，卻也不敢催促，緩聲道“小姐，夫人有請呢”
陶媽媽今日不當值。
她趁着蕭氏用早膳的時間特意回家一趟，等看到自己唯一的兒子瘦的如同皮包骨一樣躺在牀上，心中一酸，忍不住紅了眼圈。
她扭過頭去按了按眼角，卻看見家裏的小丫頭規矩的站在門外沒有往裏瞧，不禁欣慰的點了點頭。
這小丫頭還是最近她在街上買來的，災民入城，有很多人賣孩子，她瞧着這孩子模樣過得去，想着將來養大了還能給兒子做媳婦，便花了五兩銀子將人買了下來。
“奶奶這是要走了嗎”
見陶媽媽將門關上，小丫頭歪着頭問。
她的年紀確實能當陶媽媽的孫女了。
陶媽媽點點頭，“今天你伯伯怎麼樣呀”
陶媽媽住在人蛇混雜的南城，因着怕買丫鬟太招眼，所以對左右的人只說這是親戚家的孩子。
小丫頭仔細的想了一下，鄭重其事的說：“伯伯今天咳嗽的沒那麼厲害了，大約是奶奶上回拿回來的人蔘管用了”
陶媽媽點了點頭，這回買的，可是三十年的參，爲了能多喫些時候，沒敢買五十年的，畢竟一根五十年的人蔘能買兩根三十年的呢不過再怎麼樣，也比從前喫的十年份的好。
陶媽媽眼睛逡巡着院中看了一圈，不放心的問：“鹿茸還有呢嗎”
小丫頭忙點頭，“臘片已經喫完了，不過還有十幾片半臘片能喫月餘不過，燉參的老母雞卻是沒有了”
“不是前天才買的麼”陶媽媽嘀咕一句，猶豫了一下，從腰間解下一個荷包，將裏頭的三塊銀角子拿出來一塊，剩下的連同荷包一起遞給小丫頭：“你待會去把荷包當了，連同這些銀子，夠你們喫一段時間了，若是有事找我，便去陸府的后角門。”
頓了頓，彷彿又似不放心似的囑託：“那荷包上邊的花鳥是用銀線繡的，至少能當四兩銀子，別被騙了”
“恩奶奶放心吧我省得”小丫頭脆生生的答應了一句。
陶媽媽這才面帶笑意走了。
等出了院門，她面上的笑才沉了下去，眼神陰鬱，握緊的拳暗暗發狠，如果不是五小姐要查賬，大掌櫃又怎麼會苦苦相逼，擠兌着她將銀子還回去
這不是要她的銀子，這分明是在要她兒子的命
五小姐已經那麼有錢了，爲什麼還要將她逼上絕路
陶媽媽回了陸府，一推門，便見蕭氏坐在臨窗大炕上不知道想着什麼。
蕭氏看了陶媽媽一眼，“你出府了”
陶媽媽身子一僵，卻聽蕭氏似笑非笑的道：“今兒你不當值，緊張什麼”
陶媽媽知道蕭氏不喜歡自己經常回家，所以只是訕笑着，將話題轉移：“奴婢瞧着夫人似乎有心事。”
蕭氏這才嘆了一口氣，“我瞧着，遠山那孩子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
“夫人的意思是”陶媽媽將茶盅遞過去。
蕭氏接過茶盅，遞到脣邊只沾了一口便拿在手裏，眉頭緊鎖：“方纔他過來，求我幫他將一副繡品補上。”
“夫人手裏有繡坊，表少爺求到您這裏也無可厚非呀”
蕭氏嘆了口氣，“全京城又不止我手裏有繡坊，更何況，繡逸坊的契稅都已經還給錦棠了，那間鋪子的事，我是不能再插手了。再說，蕭家本就有技藝超羣的繡娘”
陶媽媽一愣，驚訝道：“表少爺是想難爲您”
蕭氏苦笑，“若是這樣就簡單了，我又有什麼可怕他爲難的怕只怕，他的目的是咱們家的五小姐他拿來那幅繡品，是雙面繡，而這個繡藝，只有咱們家五小姐纔會”
陶媽媽這下聽明白了，眉頭也跟着皺了起來，“五小姐雖然美名在外，可是京城人才濟濟，以蕭家的勢力，除了五小姐，竟找不到一個會雙面繡的人”
蕭氏抿着脣。這正是她所想的。
畢竟，叫一個未出閣的小姐幫忙，不是什麼能宣之於口的事，除非，所求之人抱着什麼目的。
陶媽媽終於訝異的擡起頭去看蕭氏，“夫人，蕭表少爺，怕是真的是衝着五小姐來的”
蕭氏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笑容愈發苦澀，“我還怕是我多想了，想岔了，可是遠山若真的看上了五小姐，往後的事，可怎麼辦纔好呢”
“五小姐是個不省心的。”陶媽媽嘴上說着，心中卻轉了三個轉，忽然眼前一亮。
“夫人可是擔心小姐嫁到蕭家會爲自己添了勢”陶媽媽到底是伺候的老人兒，一下子就明白了蕭氏的糾結。
與蕭家走得近，蕭氏自然是願意的，可是若因此讓一個不喜歡的人得了勢，她又覺得便宜了對方。
蕭氏不說話，陶媽媽緩緩的勸：“這件事，夫人可想岔了。奴婢說着話不中聽，可是忠言逆耳您可別看眼前，五小姐嫁到蕭家，對誰最有利當然是您您想啊，咱們大房和蕭家結親，蕭家和沈家又不對付，這也就斬斷了老爺和先夫人沈氏甚至沈家的聯繫，而夫人可本來就是蕭家人五小姐嫁到了蕭家，蕭家難道不會親近您再說了，您也知道那個蕭表少爺可不是個簡單的人，他看上的人，您就算是反對，最後真讓他給辦成了，您不是白白得罪了蕭家若是小姐對錶少爺也有意，您豈不是連小姐也一併得罪了”
見蕭氏沉默不語，陶媽媽接着道：“夫人，有句話奴婢說了您可別不高興，老爺是明顯不喜歡蕭家的，蕭家就算來提親老爺也未必會應，可小姐若是執意要嫁給表少爺”
蕭氏眸子閃了閃，“若是五小姐鬧着要嫁到蕭家，老爺必定會不高興的。”似乎是在煩惱，又像是在抱怨什麼。
陶媽媽見蕭氏意動，忙將後果點破：“若是五小姐因爲這件事和老爺鬧得分崩離析，沒有了孃家作爲靠山，她還能擺什麼長房嫡女的譜兒只恐怕以後的日子也不會過的太舒心”
蕭氏將茶盅放在桌上，輕輕的呼出一口氣，旁的她不知道，不過有一件事卻是再明白不過的，她那個大伯母，蕭湛的祖母，可不是個好相與的，到時候，可有的磋磨了。
不過，就算蕭湛想娶，錦棠要嫁，單喪婦長女這一條，過的了大伯母那一關麼
倒不是陶媽媽勸動了她，她其實方纔就已經想過了，蕭湛這個侄子可和蕭渙那個不爭氣的侄子不一樣，他向來是個記仇的，她若是不幫他這一回，以後求着他了只怕他也不會理自己。
就算她不願意承認，可是自己在陸家能有這樣的地位，不就是仗着蕭家嗎
“不過，就算要撮合，恐怕也得再想其他的辦法，有了蕭渙那件事，只怕老爺已經有所警覺了。”
陶媽媽點點頭，眼珠子亂轉。
若是她們還是使用一樣的辦法引誘五小姐，只怕會引來老爺對夫人的愈發不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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