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棠回到府裏便被文氏叫了去。
崇園裏靜悄悄的，廡廊下往常坐在臺階上打絡子的小丫頭也不知道跑去哪裏玩。
錦棠呼了一口氣，正打算進屋，卻聽到屋內傳來的一陣說話聲說話聲。
竟然是她那個不問世事、就連每月兩次的請安都免了的祖母。
“畢竟，她從小就是個沒孃的，蕭氏就算是對她再好，可是一個繼母又能盡心盡力到哪裏去呢”
“我都聽吳媽媽說了，她也已經盡力了，原本就是因着檸姐兒的事，臨時拉着她頂上的，她沒什麼準備還拿了第二，足以想見這孩子平時也是個知道上進的，這大半年沒有先生，她也沒落下，這樣便很好了，這也正好是你父親的本意，芊芊玉指不芊芊玉指的，沒那麼重要，更何況，廣平如今風頭正盛，低調些也好。”
錦棠有些汗顏，正想挑開簾子打斷她們的談話，卻聽曾老太太忽然嘆了口氣，“我們又怎麼可能怪你。我知道，自從小八死了，你的心氣兒也就跟着卸了，我當然能明白，別說是你，就是我，年輕時候的性子，又怎麼是如今這樣可是又怎麼樣呢爭強好勝一輩子，到頭來，自己的孩子保不住，還要打落牙齒或血吞。”
“您這些年的苦，我們又何嘗不知道只是我原本就是不爭的性子，也實在是不能爲您做什麼。 當年老四家的害得您小產，以至於您終生不能再有孕，父親何償不傷心只是他畢竟擔着這一家之長，對二叔家那一脈終究還是心有愧疚，什麼也沒說就那麼接過了。可是，四方這些年沒動靜，就真的是安分了嗎英姑那件事，父親就算是打折了小二的腿又能怎麼樣就算是打死他，人都死了二十年了，好好一個清清白白的丫頭，就那麼春天的池水得多冷”
曾老太太有過孩子四房害的曾老太太不能生
錦棠驚得摒住了呼吸，彷彿撥雲見日，這麼多年一直覺得奇怪的事，終於在這一刻得到了答案難怪那麼多年曾老太太都從沒有去過四房，也難怪每年除夕夜喫團圓飯的時候四房都是提早離席
“你父親已經吩咐人了，等入了秋就將蓮池給填上。”
“我是想想覺得心寒英姑對小三子不錯吧我記得小時候他們幾個小子貪玩，都是英姑幫他們頂着罵，還替小三子擋過打”
大約是這件事情壓在心頭太久了，祖母的話難得有些多，“這件事雖然是小二做的，可是說來說去還是小三子的算計，他怎麼就能做出這麼禽獸的事情來二房三房哪裏對他不起過如今這麼多年過去了，父親能打斷小二的腿，卻抓不到小三子的把柄，甚至，連個公道都不能還給英姑。”
曾老太太沉默了一瞬，聲音無奈又蒼涼，“不說了，都過去了。”
“事兒是過去了，可是這坎兒過不去誒，我也說不出什麼有道理的話，只是覺得心裏頭窩囊得慌，您瞧瞧四房，好好的賀氏，看着跟個姑子似的看透了般，好好的檸姐兒，養成了那樣再看看柔姐兒，您說，那麼小的孩子，怎麼會做這樣的事”
陸錦柔做什麼了
“五小姐您回來啦” 清英的聲音在身後輕快的響起。
錦棠嘆了口氣，絲毫沒有聽壁角被抓住的侷促，轉身露出一個微笑。
綠袖顯然也有了經驗，平靜的走過去，將簾子挑開。
“曾祖母，祖母。”錦棠行了個禮，“對不起，讓長輩們失望了。”
“好孩子，快起來”文氏嘆了口氣，其實芊芊玉指一公佈，府裏各房就得到了消息，當然也不乏有人說些什麼還說什麼繡藝好，結果千繡宴連個芊芊玉指也得不到，知道自己實力不夠就不要託大去參加千繡宴，免得丟人現眼之類的話。
“千繡宴本就臥虎藏龍，比試的項目又多，若是人人覺得有把握贏就能贏了的話，乾脆直接請封算了，還用上場比試做什麼”
錦棠垂着頭，一副乖巧的樣子，讓一旁一直沉默的老夫人忍不住開了口，“既然比試完了，那就好好歇着，原本這也不是你的責任，若是有那個愛嚼舌根子的下人，交給田媽媽就是了。”
錦棠詫異的擡起頭，卻見老夫人極爲認真的囑咐她。
她心中的祖母，一直是一個不問家中事、甚至有些軟弱的人，她沒想到有一日，祖母會這樣，有點要教她怎麼管教下人的意思。
文氏笑着點點頭，“你祖母說得對，況且這件事是你爲陸家增了榮耀，若是真的讓別人去比，未必有你成績好”
說着，文氏頓了頓，吩咐了一聲，吳媽媽隨即拿了一個錦盒出來，“明日就是你及笄前的最後一個生辰了，我也沒什麼好送的，只是前幾日翻箱籠的時候發現了幾顆祖母綠的珠子，成色尚可，你拿去玩吧”
錦棠知道文家家底豐厚，祖母綠的石頭本就比旁的貴，她料想文氏口中尚可的東西，想必價值不菲，可是等她將錦盒打開的時候，縱然見過許多更爲貴重珠寶的錦棠，還是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那是五個拇指大小的橢圓形珠子靜靜地躺在玄色漳絨襯布上，一個個圓滾滾的，顯得有些俏皮可愛。
或許是這一瞬間的呆愣取悅了文氏，又或者是感慨於自己的東西有人識貨，文氏笑着打趣道“你在金陵還有一個珠寶鋪子，怎麼也跟沒見過世面似的”
錦棠知道文氏的這份禮物不僅是生辰禮，還有對她在千繡宴上表現的肯定。
她露出一抹甜笑，帶着一絲和往日裏的端素不同的俏皮，“您那裏的好東西，可比我鋪子裏的多，我見過世面，也得是先將您庫房裏的寶物先給看過一遍纔算”
文氏笑罵了幾句纔打發錦棠離開了。
等到回到海棠苑，錦棠才吩咐道“綠袖，你去查查今日都有誰見過祖母，祖母身邊的人，可有人外出過”錦玉滿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