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爺沉默了，負手而立的背影一如往昔，可是歲月已經在他的側顏刻下風霜。
蕭氏擡起頭愣愣的看着，只覺得這張臉有些陌生，反倒是陸大老爺的臉漸次清晰起來。陸大老爺比他大了八歲，可是看上去，陸大老爺反而更顯年輕俊美。
蕭氏閉了閉眼，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荒誕，甚至可笑，她從沒愛過的人，想他做什麼
陸紹室避而不答，問起了另一件事，“最近柔兒經常去你那”
蕭氏回過神，又恢復了柔順的表情，“柔兒到底還是個孩子，三弟妹也不能太掬着她了，規矩重要，可是在孃家無拘無束的日子又有幾年呢何況，她離着及笄還早着呢”
身爲嫂子卻來指點弟妹屋裏的規矩，本身就是極不符合規矩的一件事，偏偏二人都覺得天經地義一般。
陸紹室皺眉，“我以爲劉氏將她照顧的很好。”
“你又不在後院，怎麼知道她好不好”
陸紹室張了張嘴，最終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想看她，可是你也要想想”
“想什麼”蕭氏忽然收起柔弱，像是一直豎起爪子的豹子，“她喜歡和她表哥一塊頑，難不成我要阻止還是她來找我說想喫藕粉桂花糕我要告訴她沒有”
她又柔下語氣，神色複雜，“這麼多年都過去了，我已經如此了，又能怎麼樣呢還能怎麼樣呢我不過是想偶爾見見她，難道這樣也不行”
陸紹室最終忍不住轉過身，將手搭在了她纖弱的肩上，“你知道我的計劃，你也知道我的能力，你給我時間，在柔兒嫁人以前，總有機會喊你一聲”
蕭氏卻忽然舉起了手，終於將他脫口而出的字堵住了，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陸紹室順勢捉住了她的手，“對不起”
蕭氏面色微白，用力的掙脫。
“今夜機會太好，”陸紹室終究不忍，鬆了手，低低的道“別怪我，恐怕已經晚了，我派了常仞帶人去”
常仞忠心，功夫又好，他吩咐的事情，就算是斷手斷腳丟了命也會努力完成。
蕭氏情不自禁的吸了一口涼氣，轉身就往外走，邊走邊迅速吩咐道“去看看五小姐回來沒有，若是沒回來，將原本保護小姐的人想辦法送出去”
周媽媽看蕭氏的神色就知道出事了，她不再多問匆匆去了海棠苑。
“老爺，”常寬與周媽媽錯身，回到書房面露憂色。
“燈市那邊有消息了”
“還沒有，常仞沒回來，奴才方纔想派人出去打探消息都沒能出去。”
“發生了什麼事五小姐活着回來了”
常寬搖了搖頭，“不知道，海棠苑圍得如鐵桶一般，而且，大老爺親自下令，說是家裏頭遭了賊，所有人限制走動。各房的門口也都看管起來了，看門的都是奴才不熟悉的大房裏粗使的婆子。不過奴才倒是得到了一個有用的消息，大老爺身邊的徵弘徵榮都不在府裏”
今夜的陸府處處充滿詭異，單是大老爺下令本身就有些蹊蹺。
陸紹安穿戴整齊，坐在書房隔出來的內室的臨窗大炕上，顯然沒有要歇息的意思。
屋內一燈如豆，他坐在光明之中，眼下卻有一片大大的陰影。
他的眉頭深深地皺起，看上去像是隨時要暴怒的樣子。
徵弘正低聲說着調查的結果“痕跡都被抹去了，所幸一支箭卡在了車座下這才留下些許線索箭頭是城南一家呂姓鐵匠鋪子做的，不過人已經死了，一家五口，全部被一刀斃命。死了不到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之內，就是和向小姐動手的時間差不多了。”
徵弘點點頭，“行事之人心思縝密，把可能被我們查到的線索全部給抹掉了，不過這個鐵匠鋪子還有的查”說着，他從懷中掏出一個邊角磨得已經破舊的賬冊來，“這樣的小鋪子一般都是做些零活，而且大多沒有記賬本的習慣，相比那些大鋪子，小鋪子的好處便是不會留下痕跡，若是有什麼私陰的謀劃需要做些利刃，一般都是拆解了送到小鋪子裏去做。”
陸紹安低頭將賬冊翻開，卻意外的看了徵弘一眼。
徵弘知道陸紹安會意外，因爲他在發現這本賬冊的時候也很意外這本賬冊記錄的像模像樣，工整又清晰。
“呂師傅的大兒子，在府學衚衕做工，先生見他伶俐平日也會教他認幾個字。”
“可惜了。”
可不是可惜麼府學衚衕本就有許多少爺公子，那些學究又一個個眼睛長到天上，就算合了眼緣撥冗教授一二又能用心到哪裏去可是看賬冊的記錄方式和字樣，就知道這一定是一個聰明好學之人。
“大概也正是因爲他在府學衚衕見的人多，所以才能將買家身份記錄的這般清晰。”
陸紹安低頭，將薄薄的藤黃紙一頁頁翻過，賣肉的朱五六定一把殺豬刀得一兩二錢銀子；張獵戶定兩把柴刀得五十錢銀子七皇子身邊的侍從定五柄飛刀得五兩銀子，蕭二爺府上二管家定四千支箭簇得四十兩銀子。
“蕭旻”
“老爺，是蕭家”
陸紹安額間青筋隱現，他揉了揉額角，覺得心中彷彿有一口惡氣堵在心口。
如果真的是蕭旻做的他大概知道蕭旻爲何會動手了今日朝中有蕭貴妃黨羽的人舊事重提，提議皇上早立太子，可是卻被皇上拿着他請命安撫流民的摺子狠狠的訓了一頓，罵他們尸位素餐，還扣了他們的俸祿，這無異於當着滿朝文武打了蕭家的臉，這筆賬，自然就算到他的頭上來了。
“去查今日燈會，所有人各司其職，誰動的手不難查，五條人命，總不能讓人這樣白白死了”
打不了主人，打狗出一口惡氣也好。
而那個作亂的狗，此刻正蒙着頭，被人綁了猛地按在了地上。
宋煜低頭看着滿身血污，頭髮散亂的人，面無表情的道“封古，你是蕭湛身邊的人，你以爲你不說，他就能逃開干係嗎”錦玉滿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