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再次被點燃的時候,錦棠的呼吸陡然一滯。
屋中忽然多了幾個人。
有人躺着,有人跪着,有人站着,有人走來走去,有人在說話,屋外雨聲嘈切蓋過一切,可是她卻覺得這些嘈雜和自己此時的心跳聲比起來都有些微不足道了。
她看見面前的鎮遠將軍眸底忽然閃過的急切,他在說話嗎,可是他的聲音隔得遠遠的,彷彿怎麼也傳不到她的耳朵裏。
她看着他,只說了三個字便暈了過去。
季雲曦蹙眉看着臂彎裏的人,她整個人都像是被浸在水中撈出來一般,衣衫緊貼,單薄的身姿更顯得有些稚嫩的玲瓏,髮髻散亂甚至還含着水,凌亂的貼在蒼白的面頰,看上去終於有一絲羸弱,不像他見過她的任何一面。
她很輕,甚至還沒有他的長刀重,可是他的胳膊似壓了千斤,他的呼吸似乎有些亂。
他終於收回視線,遲疑了一瞬,擡頭看着岐銘問“悶倒驢是什麼”
岐銘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快步走到季雲曦身邊,順便從腰間拿出一隻瓷瓶放到錦棠的鼻下,解釋道“是一種給畜生用的迷煙,跟普通迷煙不同,這種迷煙太霸道,內功深厚之人也無法抵擋,但是這種煙味道嗆人,極容易被發現,且留存時間短,很容易散開。”
他收起瓷瓶,拿出一顆解毒丸想給錦棠喂進去,可是手伸出去,猶豫了一下卻又放回腰中,不自在的飛快掃了一直盯着他的季雲曦一眼“我方纔給她聞過解藥了,不喫能醒。”晚一點罷了。
季雲曦點點頭,面色嚴肅的問“這種迷煙哪裏能買得到”戰場之上無論陰謀陽謀無非最後都是一招制敵,若是能夠用在敵營也算是能多一重保障。
岐銘剛要說話,掃見季雲曦的動作,想到自家主子,不由硬着頭皮提醒道“將軍您是不是先將陸五小姐放下來”
季雲曦並不覺得窘迫,面無表情的將錦棠放在牀上,順手拉過被子將她蓋了個嚴實,這才轉過頭繼續看着岐銘。
岐銘頓時覺得猶如芒刺在背。
這位爺,也只有和自己主子在一起的時候纔會和顏悅色。
“這迷煙是北三路傳過來的,有的時候有些遊醫會有,買不買得到得看運氣,因爲不好貯存,受潮不行,太乾也不行。”
季雲曦這才歇了要將這迷煙弄到戰場的心思,不過卻將藥名記在了心裏。
“這人”岐銘有些爲難的看着被他五花大綁縛在地上的人。至於地上那兩個他打暈過的,他看也沒看一眼。
季雲曦掃了一眼黑衣人,“不用問了,他是九重樓的人。”
岐銘心中瞭然,這大約就是蕭氏安排的那個讓自家主子英雄救美的惡人。
不過,九重樓的人功夫這麼弱嗎
他下意識挑眉,季雲曦卻皺起了眉頭。
九重樓號稱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銀子拿的不手軟,做起事來也不死不休不計代價,不管付出多少都會將委託人的吩咐完成。
被九重樓盯上只怕不會那麼輕鬆。
想要找她麻煩的人還真是頗多啊
岐銘將地上的三個人扔出去,在屋中又轉了一圈,見錦棠呼吸平穩,不由嘖嘖稱奇“看樣子也不像是有解藥,可中了迷煙還能保持清醒,這位陸五小姐也不知道是什麼體質。”
季雲曦這才發現,錦棠袖子的褶皺處氤氳了淡淡的紅色。他正猶豫着要不要拉開她的袖子查看,卻耳尖的聽到籬笆牆外細微的聲響。
他捉刀踱步而出,岐銘回頭看了牀上安穩睡着的錦棠,心中默默嘆了一口氣,便跟着走入雨中。
季雲曦站在門口,對於習武的他們來講,這樣的黑暗並不能遮掩太多,所以他自然從蕭湛驚訝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訝然。
“這時候你出城做什麼”
“你不是在演武嗎”
二人異口同聲後,隨即看着彼此沉默下來。
“主子”岐銘從黑暗中閃出,並不避諱蕭湛“屬下查到大新寨應在長陵山這一帶活動頻繁,不過那匪首極爲謹慎,事出緊急,屬下怕夜長夢多不得已才啓用了緊急傳遞,請主子懲罰”
岐銘的話巧妙的解釋了今晚巧合,季雲曦沒有多想,問道“你在追查大新寨”
蕭湛笑道“怎麼,你能爲了我將朝廷機密都交付,查個匪窩而已,兩個人總比一個人查的快。”
雖然蓑衣下的衣衫溼了大半,卻仍難掩公子一身溫潤,一張狐狸臉溫和又純良。
季雲曦忽然笑了,伸手拍了拍蕭湛的肩。
蕭湛笑着越過季雲曦往門內邊走邊問“今夜你在這裏落腳其他人呢你怎麼會跟岐銘遇上了”
季雲曦卻大步越過蕭湛攔在他前頭,微皺的眉宇間少見一抹猶豫。
蕭湛不明所以的看着季雲曦,忽然笑着推開他,“怎麼了”
季雲曦一把抓住蕭湛的胳膊,不知道爲什麼,陸五小姐在這句話在舌尖齒間滾了兩個滾,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他沉默,只是看着蕭湛舒俊的側顏,和暴雨打不亂的月白長衫,他忽然鬆開了手。
“遠山,今晚的事情有些複雜和京城一樣複雜,叫岐銘買些酒回來,咱們就在這柴房好好說說”
“好啊”蕭湛看了岐銘一眼,狐狸臉溫和又無害。
只是岐銘還沒離開,院中便多出了一個氣息。
季雲曦勢如破竹,玄衣青劍,劍氣挽起他束在腦後的長髮,帶着銳意逼人的鋒利一同釘向來人。
黑衣人很快便委頓下去,只不過,口吐鮮血的他卻大笑起來“你殺的了我一個,卻殺不了百個千個我你保得了她一時,保得了她一世嗎”
蕭湛皺眉靠近,“她是誰這是九重樓的人你怎麼會招惹上他們”
季雲曦沒有看他,卻轉頭看向屋中門口。
蕭湛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微弱的燈光中,他彷彿看見那個一個纖弱的人影對着他招手來你來錦玉滿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