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
巨樹的崩壞聲轉眼之間就已經傳遍了整個空間。
石頭坐在虛空之中,拄着石碑,仰望天穹,無盡的雷海密密麻麻織成一張彌天大網,將巨樹一寸寸粉碎。
巨樹身軀被粉碎的清香,巨樹真靈被粉碎的甜香,夾雜着百獸的油膩肉香,沖天的複雜氣味瀰漫在整個祕境裏。
石頭的心怦怦直跳,他們已經無路可退了,駕雲飛走已經變成奢望,其實莫說駕雲,此時哪怕是運真元搓出一團火球,都有可能激起天劫神雷的兇性。
眼看着巨樹的軀體一寸寸崩解,無數細小的碎木屑又被震成齏粉。身邊的這塊青碑不知何時散發出了幽幽的光華。
一道無形的衝擊波從青碑中迸發出來,沿着巨樹縱橫錯雜的根脈往天劫降臨的方向衝了過去。
這道衝擊波是如此迅捷,連女前輩修士都來不及作出反應,石頭更是乾脆麻利地被震暈了過去。
女前輩顧不上收拾散亂的雲鬢,抱着身邊的青碑喜極而泣,狠狠親了一口青碑上俊秀挺拔的文字“我就知道你是個溫柔的人”
女前輩親完了才發覺自己失態了,霞飛雙頰。心虛地回頭卻見石頭正挺着肚子翻着白眼在半空中打轉,頓時惱羞成怒,狠狠踹了石頭一腳“臭小子,趕緊起來幹活兒”
石頭只覺得眼冒金星,腦子裏嗡嗡直響。被女前輩踹醒了以後,腦仁更是像被從腦殼上剝離了劇痛難忍。
“前輩,我這是被偷襲了嗎唉喲我屁股怎麼也這麼疼”
女前輩得意地拍着青碑,“哈哈,還是我聰明,我就知道這傢伙不忍心看着巨樹被劈死。怎麼樣,被我看準了吧”
石頭揉着太陽穴,劇痛讓他的腦子裏一團漿糊,“你是說天劫被化解了巨樹不用死了”
女前輩得意的表情驟然一僵,苦兮兮地嘆道“哪有那麼容易,那可是天劫啊。巨樹這身修爲怕是保不住了。但是起碼能留下一條命來,有命在就有希望,總有再次凌雲的那一天”
彷彿是聽到了女前輩慷慨激昂的話語,巨樹每一條殘存的根脈都在顫抖。
在比一個剎那更短的瞬間,巨樹以肉眼不可察的速度崩解成了無數木屑
巨樹的木屑像漫天的飛雪,紛紛揚揚落下來,在石頭身上鋪了厚厚一層。
“石頭,把這些木屑收進千里江山圖吧。”女前輩心中有無限的惆悵,一時間不知又沉浸在哪一段回憶中去了。
石頭將寶圖鋪展開,伸手對着畫卷一招,畫中的江面上,那個猶如孩童塗鴉的“葫蘆形物體”透紙而出,居然恢復成了寶光熠熠的元音葫蘆。
石頭吹了個“角”調,天籟似的空靈樂聲裏寶葫蘆四字銘文變成了青色,滿天的木屑被寶葫蘆吸了進去。
在飛龍入海般的巨大木屑漩渦中,一顆拳頭大的玉石悠悠落在石頭眼前。
石頭張開手心,那溫潤的玉石便乖巧地躺在了石頭的手掌心上。
一個天然的水泡赫然鑲嵌在了玉石之中,一顆龍眼大小的碧綠色種子正安安靜靜地躺在水泡裏安眠。
滿天的木屑被寶葫蘆吸收一空,天劫引發的大火沒了燃料,也就緩緩熄滅了。
就在前幾天,自己還是歸元宗綠淵城的弟子;短短几日之後,卻已經成了喪家之犬般的歸元宗遺孤。
劫雲緩緩消散,初升的太陽高高懸掛在東方的天際。
金色的陽光下,一行大雁往北方飛去,幾隻蒼鷹在遠空裏徘徊。
萬里河山一片靜好,只是再也不見了那些風流的人物。
一切,都隨着這漫天的木屑,飄散了
一個月後,天都山南麓的一個裏,簡陋結實的石屋裏亮起了溫暖的燈光,冉冉的炊煙從黑黢黢的煙囪裏緩緩飄向天空。
石頭一身粗布麻衣,幫天星子掖好了被子,提着一把獵弓進山了。
天星子躺在柔軟平整的毛皮堆裏,長長地嘆了口氣。
短短的一個月裏,發生了無數事情。
女前輩和小龍用力,將幽冥海挪去了不可知之地,臨走前再三懇求石頭不要將幽冥海的事泄露給任何人。
幽冥海與巨樹消失後,大地上的巨大坑洞被洶涌的地下水迅速填滿,成了一個深邃的巨大湖泊。
石頭在湖邊將衆人放了出來,就在大家躊躇滿志的時候,天邊傳來一陣陣嘶風嗩吶的肅殺之聲,震天的戰鼓聲隆隆大作,一輛由八匹神駿的“星日馬”共拉的飛輦帶着雍容華貴的氣度停在了湖邊衆人的頭頂。
晏孤桓眉飛色舞,拉着石頭得意地笑道“哈哈哈,是我家的車隊來接我了走走,諸位師兄師姐都與我同去,我們家一定會好好招待你們的”
所有人都以爲這件事終於要告一段落了,不由得喜上眉梢。
可等晏孤桓的家人從飛車上下來的時候,那些衣着華美、神色冷傲的家僕卻只是將一臉懵逼的小胖子拖走了,卻對一衆歸元宗門人視若無睹。
石頭心裏格外煩悶,他有心衝上去問個明白爲何如此無禮。卻也知道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頭。此刻最穩妥的處事方法就是安安靜靜隱忍。
樹欲靜而風不止,屋漏偏逢連夜雨。
飛輦走後不久,一艘華美的玉石仙舟倏然而至,無數白衣劍士帶着凜然的劍光無情地撲殺過來。
這些人的攻勢異常凌厲,突然發作之下,石頭都來不及將一衆師兄師姐收進寶圖。
敵我實力懸殊,僅僅抵抗了幾個呼吸的時間,所有師兄師姐就都遭了毒手。
明月爲了掩護石頭受了重傷,跌落進冰涼的湖水,沉進了萬頃碧波之中。
齊雲龍師兄和宋師兄在人羣中奮力拼殺了一陣,最終也寡不敵衆被縱橫的劍氣吞沒了。
石頭匆忙逃竄,只來得及帶走了身邊重傷的天星子。
即便如此,也是靠着麻姑師姐擎着精金長槍以命相搏。
渺目的麻姑只說了一句“歸元宗在你手上”,說完扭頭迎向了狼羣般撲過來的白衣劍士,只留給石頭一個颯爽的背影。
石頭忍着熱淚遁光飛走,身後傳來麻姑師姐鳳唳般的戰吼
快要消失在天際時,石頭忍不住回過頭看了一眼,他看到了仙舟上那張瓷娃娃一般的小臉,正露出無比怨毒的神色。
石頭逃進深山裏躲了將近一個月纔回去查看,湖邊只有水鳥在悠然嬉戲築巢,哪裏還有一衆師兄師姐的影子。
他扎進冰冷的湖水,深深潛入湖底,搜索了無數遍,卻怎麼也找不到伊人的芳蹤修真風物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