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前些時日戶部尚書劉靖對答時慌慌張張的樣子,正無意泄漏了在此事上的疏忽。宇文徹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自從看出劉靖的慌張,便派了內衛司指揮使和督察御史暗中調查。
內衛司指揮使康傑看皇帝面色沉重,講話愈發小心,派到鄭州的內衛目睹百姓之流離失所,據百姓所講,確實聽說官府有建儲倉,每年只能留夠過冬的糧食,其餘的要低價收購上交。然而去年大澇和今年蝗蟲之災,卻無救濟,官府稱糧食受了雨潮。
此事是戶部在統協宇文徹沉聲問,看着手中百姓的連名摺子,胸腔中已然積了一股無名火。
正是,由戶部傳旨意,地方落實。照目前來看,至少鄭州當地是沒有尊皇上旨意的。
皇帝瞄了一眼左督察御史陳遠禕,你有什麼要說的
陳遠禕秉承御史臺的傳統,有時候連皇帝都敢厲責鞭策,讓他說出調查同僚的實情並不難。他拱了拱袖子道,微臣不敢妄言他事,只是就戶部尚書劉大人的作風有異議。臣聞言前幾日劉大人剛在通州一帶強買了千畝的土地,惡奴霸凌,逼迫原主不得不賣啊
皇帝眯起鳳眸,竟有此事,朕經日升座太和殿,竟沒有一個站出來說的
康傑與陳遠禕皆是打了寒顫,這位皇上深不可測,勃然大怒時鮮少有拍桌子摔椅子的時候,往往一個眼神一句話就已經讓人腿肚子不停打顫了。
着實查糧倉建儲一事必有貓膩,儲不了幾十萬石糧食,總有幾萬石,難不cd受潮了他轉動着拇指上的虎骨扳戒,一面把司禮太監喊進來道,傳朕旨意,着停劉靖一切手中職務,即刻宣戶部左右侍郎來見
兩位外大臣領命退下了,並司禮太監容眭一起到宮外傳皇帝的口諭。
夜風乍起,吹的菱窗簌動,咣噹咣噹的聲音擾的宇文徹心頭一陣煩躁。只擡眼看了一下,李容貴心領神會,連忙差遣小太監去看哪兒出了問題。
今日停劉靖職務的事,不準外傳,尤其德妃那裏,若是讓朕在後宮聽見了風言風語,朕單問你的責
李容貴嚇得撲通一下跪下道,奴才遵旨。
皇帝踱步從御案後繞了過來,一路經由穿堂,到後面寢殿安歇。司寢的宮女雙手捧了荷包垂首道,奴婢整理龍榻時偶然發現,似乎不是皇上隨身之物,也不敢妄自處置,請皇上示下。
那荷包是蜜褐色金絲蘇繡百合花樣式的,看上去有幾分持重,能把東西落在他的龍榻上的,也只有那個女人了。他拿了過來觀摩,一陣輕笑,對李容貴吩咐道,明兒送到撫辰殿去。
李容貴見皇帝的臉色撥雲見日,忙深喘了幾口氣,嘉芳儀就是解藥,甭管是前朝的政事還是後宮的瑣事,保準能解君王之憂。
他思忖片刻,答道,承乾宮在東邊,裏面只住了一位嬪一位才人。
皇帝儼然在司寢宮女的侍候下躺平了,身上裹着杏黃的龍紋錦被,主殿是空着的了着內務府仔細修整,裏面的擺設一律換新的,從朕的私庫裏出銀子。
李容貴諾諾應下了,心裏直打鼓,這會兒整頓承乾宮做什麼難道是給嘉芳儀住不可能啊,嘉芳儀不過區區庶五品,不夠格當一宮之主啊何況是跨出宮門就能到乾清宮的承乾宮
也就是在皇帝剛躺下安寢的時候,蘇琬清纔回到撫辰殿,按理說,不該耽誤這樣長的時辰纔是,但只要她想碰見一些人,就不得不耽擱一會兒了。
她掐準了時辰,趕在宮門上鑰之時往鳳彩門兜了一圈,果然正巧碰見了準備出宮的恪侯。
楚修澤見了她第一反應便是閃躲,上次中秋月圓之夜確認她的身份後,他着實驚訝了一下,可接下來她說的話沒把他給下了個半死。她這樣一個弱女子竟在謀劃復國,更令他心痛的是,爲了這個不着邊際的目標,她竟犧牲自己的一生,甘願做夏皇的妃嬪。
楚修澤藉着手中的琉璃盞燈仔細端詳着面前的人兒,她確實長的像嘉德皇帝,眉目舒展時溫婉如春風,微微蹙眉時又顯得十分俊俏。她的確是璞玉之質,大約也只有公主纔能有這不俗的氣派,可惜了,可惜做了夏皇的妃嬪了。
今日你能得見太后乃我一力襄舉,否則皇帝纔不會同意。復國之計並非你想象的那麼艱難,只要將力氣使得恰到好處,必能完成
楚修澤身長八尺,可在這嬌小玲瓏的女子面前,卻像是矮了一頭一樣。他其實並不膽怯,楚家雖然講文重道,但後人個個都是有血性的。他忘卻國恨家仇,不過是因爲仇恨只能給人帶來痛苦,而今南楚民衆在大夏治下安居樂業,這有什麼不好的嗎
公主...
你別喊我公主你若認我這個嫡系公主,就效力於我蘇琬清決絕說道。其實楚修澤算起來是她的叔伯家的兄長,他父親安南郡王正是父皇的庶弟,這樣看來她和他血緣實在近的很,直接稱呼兄長都不爲過。
楚修澤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她畢竟纔是十六歲的孩子,根本就不知道復國究竟有多麼遙遠,只得拱了拱手道,夜色已晚,臣還要趕在上鑰之前出宮,有什麼話以後再說吧小主,來日方長。
蘇琬清急得直跺腳,氣煞煞地看着恪侯緩步遠去,不便在這深宮中大喊大叫,只在心裏恨透了他的冥頑不靈。
她冷哼一聲,正待要跨出鳳彩門回撫辰殿時,卻聽一陣響動,綽綽約約宮門外晃動着幾個人影,在夜色中朦朧模糊,看不太清。
是誰在那兒